陆敏看着他愣了会儿,才发觉他在问自己。
“是学校同事,问我辞职的事定下来没有。因为这段时间学校和教育局都有人,办理离职方便些。”
杭敬承没抬眼,“前段时间不是已经交了辞职信?”
“嗯,还得签些文件,交给学校,由学校交给教育局审批,才能算生效。”
离职要比入职还要麻烦。
“确定要辞职吗?”杭敬承随意问。
陆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嗯。”
“好。”杭敬承没问别的,支持了她的决定。
他有时打字,修长手指起落,指尖按在键盘上,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
陆敏单手托腮,盯着他青筋脉络微突的手背,“但是我还不知道自己辞职后要做什么。”
“这两天上网搜了搜,感觉自己能做的不多。好像可以考公,去博物馆、档案馆或者是国安局,但是准备考试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我看了看青城没有这些位置。附近卫城倒是有,不过位置很少。”
陆敏低头喝一勺粥,继续说:“继续读书好像不可能了,成本太高。剩下的就是专业不对口的工作,去做新媒体?暂时没太有头绪。”
“你想回去读书么?”杭敬承问。
“欸?”陆敏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一句。
“想做就去做。不用担心成本。”
杭敬承回复别人的消息。
陆敏半晌没音声,他扭头看过去,她放下调羹,表情严肃。
“准备考试需要钱,读书也需要钱,家里没钱供我了。我自己的钱也不多,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得辍学。还是说你要供我?我不要。”态度坚决。
杭敬承将手从桌上挪开,转椅子面向她,视线转向窗外又落回她脸上,笑说:“来你先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家里没钱供你读书了,还是我要供你。”
陆敏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眨了眨眼睛。
杭敬承靠住椅背,垂下眼睛看她,“怎么,你爸妈是家里,我是家外?”
“喔......”原来是这个。
婚后好像确实是新的小家庭,她也习惯将茂悦府的房子称为‘家’,但是潜意识家人的概念还是跟陆建国和王丽琴联系在一起。
陆敏心虚,低垂脑袋,十指纠结到一起。
“不是。”
“不信。”杭敬承:“合着就我一人巴巴把你当家属,在你心里连家人都算不上。”
有点委屈。
“我真的,”她着急辩驳,“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习惯。”
顿了顿,“而且,你跑题了。”
她一本正经。
“啧。”杭敬承表情有点嫌弃,似乎在控诉她的不解风情,“你懂什么叫夫妻情.趣。”
这人。
陆敏羞恼,推他转回去,“做你的表格,不要理我。”
她压根推不动他。杭敬承勾唇笑,笑得懒散随意,“回题回题。你手头钱够不够?”
“嗯?”陆敏狐疑打量他,确认他不会再忽然聊到别的,才点头,“只是读书的话应该够。”
她手头还有点钱,节省点的话,应该可以脱产读书。
“那就去读。至于遇到意外,你知道婚姻什么意义,不只是纾解生理欲.望,还能给你兜着底。”
啊。这是要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读书。
陆敏怔愣片刻,对上杭敬承的视线,后者语气一贯的松散,狭长深邃的眼睛里却是分明决断。
从前总觉得自己每一脚都踩在独木桥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摔得鼻青脸肿,于是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踏实感。
她渺小如蝼蚁的生命仿佛可以被坚实地承托起来。
陆敏没去看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幅度地勾起唇角,“虽然但是,我还是更喜欢挣钱。”
杭敬承意外,随后无奈嗤笑,“行。随你。”
他回身拿起文件翻看。
陆敏低头,调羹将粥里的枸杞搅得团团转。
“其实我还考虑过前台,保安,或者宿管。但是......”
杭敬承:“但是?”
“但是那样的话,这辈子好像就能看到头了。”
找一份不需要学历的养老职业,每天登记来往的人,搬个小板凳在太阳底下唠嗑,拿基本工资,倒是清闲,但是一眼看过去,未来的模样似乎就被定下了——就这样消磨到退休,直至死亡。
陆敏不喜欢太卷或是压力太大的职业,也想过摆烂。
然而人活着总得有点追求吧。
杭敬承偏头看着她,沉吟片刻,开口问:“当初是自己选的教师行业么?”
“算是,被动选择吧。”陆敏迟疑道:“因为当时摆在面前的路很少。”
“不过刚入职第一年还挺开心的。后面居然越做越狼狈了。”她自嘲。
杭敬承:“不是还有几天么,不用想这么多。慢慢考虑。”
平缓的语气像淙淙流水。
陆敏看着他的脸,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将烦恼抛去一边。
杭敬承因为她的放松,也松懈下来,随口提议:“下午跟我去片场看看?”
“下午么?”陆敏停顿片刻,看向客厅另一侧,“下午想睡觉。明天可以吗?”
杭敬承点头,“随你。”
“看电视!”
扑棱扑棱。
“看电视!”
扑棱扑棱。
二九怒踹笼子。
它不明白今天两脚走地兽为什么不来陪它了。
明明它这么可爱。
陆敏赶紧起身。
/
杭敬承下午去组里盯进度,陆敏一个人在酒店,抓住二九进行特训。
然而他迟迟不回来。
陆敏趴在窗前、躺在床头、坐在沙发上或是靠在玄关处,二九站在她肩头、站在她手腕、飞到茶几上或是站在鞋柜上。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
望眼欲穿。
眼见着钟表时针慢慢从十一转向十二,陆敏叹气,揉了揉酸僵的脖子,叫二九站自己手上,带它一起回到客厅。
千里迢迢背过来的吉他静静躺在沙发上。
她叫二九去桌上玩,自己捡起吉他,抱在怀里,坐下,手臂搭在共鸣箱上,指尖按住品丝。
“二九。”
二九翘爪挠脑袋。
吉他声响起,它摇头晃脑:“公租雷......”
门口似乎有动静,陆敏赶紧停手,竖食指放嘴边,“嘘!”
杭敬承蹬掉皮鞋换棉拖,经过玄关看过去,陆敏坐在沙发上,二九站在她肩头,一人一鸟眼巴巴看着他。
他笑着走过去,“怎么还没睡?”
陆敏一愣,看了眼时间。
“下午睡多了,现在不困。”
杭敬承解袖扣,顺便手指轻点二九的脑袋,“它也不困?”
二九扭头就要咬他。
“嘶。”杭敬承倒吸凉气。
陆敏见状赶紧阻止二九。
杭敬承抽手:“好像出血了。”
“真的吗?疼不疼,我给你包......”陆敏担心,然而抬眼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晓得他在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