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已经没那么生气,她会和沈凛骁好好过日子的。
沈夫人屏退下人,因为挨得近、沈夫人更加切实地感觉到白夕兰的瘦弱。她心疼道:“兰兰,要多吃点啊,得多长些肉,身子总是这样怎么行。”
白夕兰没理解沈夫人的怜爱,以为沈夫人是像白府人说的那样,嫌弃她身子不好、不容易生养。
白夕兰忙道:“娘,我会努力多吃的,明日我就多添一碗饭。”
沈夫人明明心情低落得很,却因为白夕兰的实诚被逗笑。她道:“那就到娘这来用饭,由娘亲自盯着你。”
白夕兰不解沈夫人为什么忽然这么安排,她没理清楚其中关窍,不过还是很乖地点头答应。
沈夫人又道:“委屈你这小丫头。我那二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人从小就浑,也是我和他爹,太过宠爱,把他惯得不成形,没教好他。”
沈夫人也是对沈凛骁特别失望,才说得出这种话。
白夕兰背对着沈夫人,没看清沈夫人的脸色。她不忍心沈夫人自责,微垂眸、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安慰沈夫人道:“娘不必自责,相公其实人不坏……”
他就是不喜欢她而已。
沈夫人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她道:“兰兰,往后,多到娘这里来。那小子待你不好,你不必理他。还记得娘给你说过的吗?你们是皇上赐的婚,这桩婚、不是他能随便耍性子的事。”
白夕兰点头,上回沈夫人已经告诉过她,沈凛骁是不能无故休弃她的。
“我就是想讨相公喜欢点。”可她不安心,她害怕,这桩婚像是偷来骗来的,总觉得会被人随时丢弃般。
“讨他喜欢做什么。”沈夫人语气有些冷漠,有几分肃正劝说的意思。她道:“你若是喜欢他,愿意低头试试,娘不拦你。可你若不喜欢他,就不必难为自己。”
白夕兰对沈夫人这番话很莫名。她的第一反应,是沈夫人也不喜欢她,不要她了。
她回身看沈夫人,眸子慌乱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鹿般。
沈夫人摸摸白夕兰的头,微叹道:“傻丫头。你有皇上圣旨赐婚、是太师府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入门的正妻媳妇,即便你不讨那混小子喜欢,将来只要不是什么杀头犯法的大错,谁又奈何得了你。你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到娘这来、娘教你掌家,等将来分出二房,你就是当家主母,拿捏着掌家权,谁敢给你脸色看。”
白夕兰蹙眉道:“可是相公……”
“你管他。”沈夫人语气有些重,倒不像是在说自己儿子了。她道:“他自己犯糊涂,但你要知道,有我和他爹在,他就永远是沈家的儿子,即便我们去了,他也是他大哥的弟弟。他是个没能耐的混子,将来万事还不是听他哥的,有我们和你大哥帮你,往后绝对不会让你过差日子。”
白夕兰红着眼眶,眼睛里已然有水雾。
沈夫人将白夕兰揽进怀里、拍背安慰道:“你还小,内宅后院,除了感情还有着诸多牵扯。放眼京都,有多少夫妻是真心恩爱和睦的。你缺便缺在白府无心,没个疼爱你的娘家。可是你别怕,他们不疼你,咱也不侍奉理他们。你尽管安心在沈府住下,爹娘和大哥都会为你做主的。”
“即便将来,那小子当真犯浑,往宅子里迎新人,身份也越不过你去。无论她们生下几个孩子,孩子们都得遵循孝道唤你一声‘母亲’。他们想要为嫡,就都必须认你为母,你有何惧?”
白夕兰从未想过人生还有这样的活法。
她从乡野农户里出来,闲言碎语、只听说女子不受丈夫喜爱,就会被冷落休弃,若无孩子傍身,更是一生凄惨。她还不了解权势,世家女子、出身就是一种依仗。
沈夫人其实早就可以点醒白夕兰,但谁不想儿子儿媳心意互通、和和美美过日子呢。
她如今愿意给白夕兰说这番话,就是要庇护白夕兰的意思。太师府内宅的事一直是沈夫人做主,回头她给沈太师和沈凛骆那边通声,事情也就定下了。
沈夫人说服自己这都是儿女债,无心强求了。
沈夫人不由叹着气,话说出去、心里负担便少许多。本来就是个可怜的丫头,委屈嫁入府,还要因此受磋磨,沈夫人心里一直不好受。
白夕兰埋头在沈夫人怀里,想着自己这辈子,究竟有谁待她这么好过。
她思来想去,除了沈府的人,只有儿时看她挨打的孙大娘,怜惜她、隔着篱笆偷偷给她塞了块热饼。
白夕兰抓住沈夫人的衣裳,像是攀上块浮木。
她把马场受到的刁难、失身嫁人的阴影、换女讨人嫌的委屈……多年来积压的痛苦,一股脑尽数哭给沈夫人。
她从没有那么大声地嚎哭过,连沈夫人劝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真的好苦,林家夫妇总是打她,她真心待他们做爹娘,努力地长大、想要照顾好一家生活,可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亲女;
白府的人嫌弃她,哪怕亲生,也要将她记成养女,不愿意认她。他们觉得她丢脸,像个麻烦和包袱,没有因为她的投奔而欢喜半分。她担惊受怕走了那么远路啊,本以为能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也能有人疼了;
她没想抢白夕鸾的好姻缘,娘亲第一次带她出门,她就给娘丢脸。沈凛骁一点都不喜欢她,她想稍微讨他欢心都办不到;
她的未来一直看不见路,跌跌撞撞不知道哪里才是个头。直到今天,沈夫人告诉她,爹娘和大哥给她做主,一句话就足以让她为沈府豁出性命。
白夕兰觉得值了,活这一遭,全都值了。
白夕兰哭得实在太伤心,动静闹得极大,不仅檐下候着的婢女听见。连院外路过的下人都好奇顾盼,忍不住想打听。
他们都只当白夕兰今天马场被欺负得狠,正在跟沈夫人哭诉告状。哪想到,白夕兰会哭得如此不收敛。
白夕兰哭得惨烈,沈夫人听得心都快碎了。沈夫人两个儿子,稳重、调皮各有各样,偏偏没有白夕兰这样的。
沈夫人只能拿手帕给白夕兰拭泪,拍着她后背不停地哄。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夕兰哭累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屋外雨势渐收,虽然已是午后,却夕阳灼烈,颇有几分雨过天晴的意思。
沈夫人看见白夕兰哭得眼睛都肿了,心疼训说道:“不是什么大事,看把眼睛哭得。以后不许再这么哭了,为他人伤身,不值当知道吗?”
白夕兰哽咽地点头,沈夫人唤来婢女,命婢女去取冰块,要为白夕兰冷敷。
白夕兰本想拒绝,不希望浪费贵冰,她哭哑的嗓子正欲说些什么,看见沈夫人微怒的神色,又将话忍了回去。
白夕兰想起村子里的二胖,他偷溜去摸鱼,被他爹娘知道、赶来用树枝抽打了一顿。她当时就在附近不远处洗衣,看见二胖被爹娘教训,心里竟生起几分羡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