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等到了这天,可以将糖袋放在她手里了。
赵舍圈抱着王采儿,将糖袋倒过来,故意在她怀里找糖。
他拥有很多好吃的糖,他想借此迷惑她、想借此引诱她,只要让她明白他的‘富有’,她就会愿意留下来。
“可好吃了,这颗、你看糖纸多好看。还有这颗,吃起来有柑橘味,京城里的贵人们都喜欢,赵家限量供应,想买也买不到……”
你留下来吧。
你留下来,我什么都给你买。
只要你说喜欢,以后只有你有,谁也抢不走。
不仅是糖,其他什么都一样,什么都随你。
这一刻太过真实,赵舍感觉自己脑袋昏沉沉的,仿佛喝醉了一般。
他回忆自己入睡前究竟有没有品酒。
他不爱饮酒,却变得喜欢品酒。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寻、当初从爷爷手中接过的交杯酒味道。那么涩那么苦的酒,竟也成为了美味绝唱,再也找不到了。
赵舍像是想到了什么,现实中眉头微蹙。
“不好,他要醒了!”
本该只有赵舍的屋内,有两名女子焦急对视着。其中有名女子怀抱琵琶,紧张得将曲子多弹了一个音。
作者有话说:
没有存稿,明后天胖妈可能不能18点更新了,先告知一下。
第225章
赵舍只觉气候瞬息万变, 四周阴风阵阵,盛夏的燥热突然变得冰寒。赵舍抱紧怀中王采儿,深怕她从怀中溜走, 急切地咬开糖纸,企图塞进她的嘴里。
他还软声细语地哄骗她, 固执道:“吃糖好不好, 你不是最喜欢糖吗?”
其实他并不知道她是不是最喜欢糖,他的内心疯狂叫嚣着, 或许她最喜欢的是他。
“那带走我吧!”
怀里的人逐渐变得模糊, 犹如一捧沙, 在阴风的吹动下逐渐消逝。赵舍急切地喊出想跟王采儿走,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连他自己都为这个选择感到意外。
悲伤犹如洪水般滚滚而来,瞬间冲垮了赵舍的心防。
八年了。
失去所有亲人的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找不到苟活的意义。
他没有立刻醒悟, 却在漫长的人生中, 反复受到煎熬。他总会记起睢宁镇上的薛小安,懊悔没有足够珍惜,连爹娘的遵遵教诲都抛之脑后;他还总是会梦到爷爷,那位人穷志不穷的老人。即便生活带给他的全是苦难,他依旧认真的生活,挺直脊梁、从未被击垮;他会思念王采儿,想着自己是如何与平凡幸福的日子擦肩而过……
他总觉得自己需要很多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赵家。
多年后暮然回首、他才惊觉,自己需要钱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是为了富裕的生活, 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而是有了钱, 爹就不会冒风险去走商;有了钱, 娘就不会被追债的逼得心力交瘁而死;有了钱, 爷爷就可以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放心大胆的治病;有了钱,他就可以和王采儿轻松快乐的生活……
因为家人需要,所以才努力赚钱。可他却本末倒置,为了钱放弃了家人,甚至抛弃自己。
成为赵家东家后,赵舍才终于看懂他爹当年的选择。
睢宁布商薛洋,聪明绝顶,比他儿子机智多了。他知道自己赚钱为的是什么,急流勇退,与妻儿相伴,身心都获得了富足。
可他儿子多傻啊!比他傻多了。
财富蒙蔽了赵舍的双眼,他被困在赵家,一生都在为不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努力着。
赵舍无数次想逃,但他连自己都放不过、更何况放过别人。
他一无所有,自不会让别人好过。
阳首,对了,今夜他将下令,把商盟的粮草兵马全运去阳首。
王采儿死去的第二年,太子被废,沈成材一家被推上断头台,独留沈曼曼、成为了睿王世子妃。
八年来,赵家暗中接连支持数位皇子,却都未能与睿王抗衡。他联合天下商人,组成商盟,筹备了一支兵马大军。
就在今夜,他决定将东西运往阳首。首阳是六王爷的封地,是夺嫡大战与睿王最后抗衡的人。六王爷不是个好人,为了夺得帝位,他所做恶事罄竹难书。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赵舍不在乎。
他要与睿王开战,哪怕明知自己所为,会令百姓将陷入战乱、于水深火热中挣扎煎熬……
赵舍做这件事不追求意义,一个一无所有、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除了践行对赵东家的承诺外,根本不在乎任何结果。
赵舍预感自己即将苏醒。
他不舍地抱紧怀里的王采儿,将下巴置于她头顶,沉默不语。她是那么的真,冰冷的触感和湿润的衣裳,仿佛真真切切被他抱在怀中。
就这么片刻,赵舍放纵自己在悲伤中沉沦。
赵舍耳畔的蝉鸣和打更声逐渐融合,化为琵琶曲乐逐渐变得清晰。赵舍缓缓睁开眼,他枕着手臂入眠,如梦前不自觉抓紧了手中酒杯。
刚刚苏醒的赵舍还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琵琶乐骤停,赵舍不愿承认,明明自己抓住的是王采儿的手腕,那么真实的触感,怎么会是假的?
他急切地看向窗户,窗户大敞、却被有心之人挂了一方红纱。
赵舍坐起身,冷冽的眼神看向房间中央。
赵舍的婢女傻丫、和睿王世子妃沈曼曼正在屋内。她们二人穿着赵府婢女的衣裳,见事情败露,傻丫抱着把琵琶,慌张地躲到了信任的沈曼曼身后。傻丫埋着头、紧抓着沈曼曼的衣裳,呜咽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傻丫是个傻子,她害怕赵舍,但却本能懂得避险。她知道自己每次犯错,只要这么示弱,赵舍就不会再凶她。
凉风拂过,赵舍闻到了身侧浓郁的熏香味。他逐渐恢复意识,慢半拍记起现在已然开始入冬。
赵舍站起身,将尚未喝完的半杯酒倒进去灭香。
“赵某真实三生有幸,竟能让睿王世子妃不惜以身犯险、跑到赵家来送死。”赵舍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不适的微哑,梦境中的场景仿佛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大石,令他情绪备受影响,久久未能忘怀。
“赵东家,难道你真的要助纣为虐,帮助六王爷开战吗?”沈曼曼有心拖延时间,紧张地与赵舍对峙着。
赵东家?早已习惯的称呼,赵舍猛然有种陌生感。难道就因为沈曼曼是故人,他就开始觉得不习惯了吗?
赵舍深深凝望沈曼曼。
又是这种感觉。多年前阑县重逢,他也是一见她,就涌生出想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沈曼曼已经是他旧去记忆里唯一活着的人了?
赵舍突然觉得留下沈曼曼也不错,冯宇瑄如此宠爱这个女人,如果他将她挟持留下了,睿王那边一定会阵脚大乱吧?
沈曼曼,本该嫁给他不是吗?
明明应该是充满爱恋的念头,赵舍心里却充满了恨。
都是为了沈曼曼,如果没有沈曼曼,他的爹娘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沈曼曼,王采儿就不会被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