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孙(29)

玉郎皱着眉,粗声粗气道:“你还想不想吃鱼了?”

于归领会了其中的深意,立马见风使舵,“不配,半点儿都不配!”

玉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然后呢?玉衡可对若荪使坏了?”

“没有,他对师姐很好。”于归说完,看玉郎的脸色不是特别好,又补上一句,“玉衡星君对谁都很好,一视同仁。”

玉郎又缓缓问:“若荪是怎么个意思?”

于归吁气道:“师姐法力高强、深不可测,我怎么能猜得透。”

玉郎捋着须,眯着眼冲于归笑呵呵问:“你也想像若荪一样法力高强么?”接下来他便好说,那就拜我为师罢。

不料于归猛摇头,“才不要,那得多累啊!我就愿意当小妖精,自由自在。”

玉郎笑容僵住,眼珠子直转,又问:“那你想要有吃不完的鱼么?”

于归双眼一亮,点头如捣蒜。

玉郎终于顺口而出了:“那就拜我为师罢。”

这时,一个青衫小童子匆匆跑进来,高呼:“玉郎上神,天帝召见!”

“何事?”

“天孙衰亡了,要选新一任天孙。”

“天孙……”玉郎突然弹了起来,又慢慢瘫下去,“这么快……那有什么好选的,不就是墨墨了?他如今人在何处?”

小童子摇摇头,“是玉衡星君上报的,恬墨上仙不见踪迹,大约是伤心了罢。”

“那若荪呢?”

“听说天孙临走之时,若荪仙子同玉衡星君拜堂了,之后,便不知去向。”

“拜、拜堂?!”玉郎愣了愣,然后捶胸顿足,“这个老糊涂,临走了还要使坏,拖累我家荪儿!不能算、那拜堂绝不能算,这就去找月老儿!”

玉郎一溜烟没影了,于归瞧他咋咋呼呼,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于是蹲在原地继续啃没啃完的鱼骨头。

第七章 沧海遗珠 -1-

神仙衰亡之后烟消云散,毫发不剩,衣冠俱损。

恬墨翻遍了纤云宫,才找出一只勉强算是完好的绣花鞋,在昆仑做了衣冠冢。

他在墓碑前坐了许多天,若荪在不远处看着他。若荪知道,素鸾一向视恬墨如己出,二人相依相伴几千年,突然之间只剩他一个了,怕是难以接受。换作自己,倘若罗净或者觅风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能淡然处之。她替恬墨请了一天假,叫他在昆仑守丧。天界一天,昆仑便是一年,应该足够了。

若荪用她的若荪草煮了茶,轻轻放在恬墨身旁的石板上。月色下,那背影涔着说不出的凄凉。若荪转身回屋,突然听见他开了口,“若荪,我应该把天孙请到昆仑来养病,这里有金水、有仙果,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昆仑,她不会这么快就走。”

若荪收住脚步,顿了会,说:“馍馍,天孙她心愿已了,走的很安详。”

“可是我竟然说出那样的话,伤她的心。”太久没说话,他的嗓音很干哑,似是被烟熏过一样。若荪慢慢走近他,依着他坐下,安慰道:“她不会在意的,她那么了解你,自然知道你是无心之言。”

恬墨垂着头,墨发散落,遮住了侧脸。他说:“我是孤儿。”

若荪忙说:“我也是。”

恬墨接着说:“师姐,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若荪也接道:“觅风就像我的叔叔。”

“我曾经那么想当天孙,如今真的可以坐上那个位置,我又不想要了。”

若荪不知如何接话了,只好愣愣反问一声:“为何?”

“因为很孤独。”恬墨的头越发低垂,声音也跟着低迷,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想这样,却甩不开肩上的担子……是我傻,竟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不论在哪里,都一样孤独。”

若荪听不明白,心里却是一抽,不由自主伸手撩起恬墨的发,望着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睛,脱口而出:“馍馍,别怕,还有我。”

恬墨渐渐侧过脸来,下颌满是泛青的胡茬。

若荪不懂感情,却知道孤独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一个人是孤独,两个人就不是了。就好像她习惯窝在觅风的翅膀下,感受另一种体温。若荪不由分说扑上去抱他,想要给他点温暖。

不料女门神用力过猛,加上虚弱的恬墨没有防备,两人顺着小坡咕噜噜滚了出去,“噗通”落入了疏圃池。

老锦鲤正在睡觉,突然受了惊,“嗖”地一下躲进了洞里,待他看清了两个正在水里扑腾的人影,忿忿道:“鸳鸯戏水也不懂得挑时候,真是扰鱼清梦。”

这时的昆仑正是初冬,金水冰凉,险些就结冻了。恬墨在落水的一瞬间变得精神抖擞,龇着牙把若荪从水里捞起来,一本正经道:“若荪,你太心急了。天孙才刚刚过世,我不会这么快就违背她的心愿。”然后又贴上去,揉着她的脸神秘兮兮说:“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改天定会欣然接受你对我的心意。”

若荪方才呛了口水,止不住打寒颤,瞪着恬墨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孔,嘴唇一动,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呛在鼻口里的水都喷了出去。

恬墨黑着脸,满面水珠、胡茬一大把,显得很落魄。

若荪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哼哼唧唧说:“馍馍,好冷啊……我原想给你些温暖,让你不那么孤独……不是故意的……”

恬墨单臂搂住她从水中飞了起来,回到岸上,用法术烘干他们的衣物。

若荪的发髻湿水后乱糟糟的,索性散开来,披了一背的长发。

不知何处飘来一片厚重的云,将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没了光,若荪便想点起她的神荼灯,却被恬墨制止了。他一手挡住她的手臂,一手施法,招了星星点点的荧光来。一点一点的星子渐渐聚起来,融为一团。

绿幽幽的光,将枯黄的草地也映出了绿色。

若荪用指尖轻轻触碰,那荧光是无形的,看得见摸不着。“这是什么?”

“鬼火。”

若荪回头瞪着他。

恬墨挑一挑眉,笑得很阴森,“你怕吗?”

“我是门神,怎会怕这些。”若荪甩了甩头发,想念个咒变出别个模样的发髻来,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她平日里瞧了不少仙女的发髻,却总是记不住。

恬墨叫她坐下,纤巧的手绾起她的秀发比划了一下,然后变出一把桃木梳,将唇凑到她耳边,问:“我若是帮你梳了好看的发髻,你要如何报答我?”

若荪反问:“你要怎样的报答?”

恬墨拎起她的手腕,上的那只镯子,“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都已经收下了,所以,只能以身相许了。”

若荪睨着他,点头应了。

恬墨喜上眉梢,悉心捋着她的发丝,指缝甚至指甲缝里都缠上了若荪草的芳香,好似永远也洗不去了。

若荪不明白,明明法术就可以,为何他要这么费力地一髫一髫地替她绾发。不过他的手很灵巧,一点也不疼,反而还觉得很舒坦,便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