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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70)

“我要回去找她!”昭颜话音未落就冲进屋子,福公公心思一转,赶忙拉紧门挂上锁。昭颜只听见铜锁“咔”了声,满脸绝望转身扑向门边用力捶打,一面哽咽,“福公公,我不能看她死。”

“请皇上好好想想,想通了老奴才开门!”福公公何尝不是痛心疾首,先皇痴情,尚能自控。可司马昭颜自小异常,难以亲近他人,夕莲从他八岁时就占据了他的心,这份日积月累的情丝要用什么剑才能斩断?“还记得先皇遗言:要善待天下,皇上,请问您要如何善待天下?仅仅为了一名女子,您要回去送死?”

昭颜倚着门框一点一点往下滑,无力再争辩。这名女子是夕莲啊……她曾经救过他的命,她为他生了孩子,如果夕莲都不在了,那么江山对他来说便只是个枯燥的负担、他将过着机械麻木的日子,还会一直畏寒。

夕莲,夕莲……你能听见吗?不能有事,一定要等我。

被夕阳余晖笼罩的莲花池,暗香浮动,一叶扁舟缓缓而行。舟上迎风而立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袭袍子被印染成夕阳的颜色,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夕莲对他挥手浅笑,恍然之间舟上却没了人影,他落水了!她的心也像溺水了般沉闷挣扎,跃入莲池,搜寻他的身影。被层层花叶遮住的水面下,夕阳筛下来,光怪陆离。除了花茎,什么也没有,人呢?司马昭颜呢?

她急得想要大叫,池水猛地灌入了口中,呛得她浮上水面剧烈咳起来。有人在拍她的背,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惊喜唤道:“昭颜!”

跃入眼帘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方才自己吐了一身褐色药水,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明公公欣喜上前:“娘娘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夕莲忽然想起什么来,摸了摸瘪塌的肚子,一阵晕眩。旁边的侍婢扶住她,“娘娘,快点进食吧,太医说幸亏身子底强才撑下来了!”

她虚弱问:“曦儿呢?”

明公公轻声答:“娘娘放心,锦秋随去了乌镜台,会好好照顾……”

“乌镜台!”夕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惊叫,“不!不可以!”

“娘娘!”明公公低声伏在她耳旁说,“别担心,乌镜台还有自己人!甚至比宫里还安全!”

夕莲一窒,自己人?林太后么……明公公怎能确定林太后是自己人?难道这一切事先都安排好了?司马昭颜还有什么后招可以令王朝起死回生?

她摸了摸两道锁骨中间的扳指,如果他的魂魄一直没走、一直在冥冥之中帮她,那为什么不留住她的孩子?她多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长的和他一样……

“摄政王准备在岁首登基,朝中忠于司马皇室的老臣全被罢黜……娘娘!娘娘!”夕莲腰间剧痛难当,又晕迷过去。明公公急得乱转,逮着太医一顿吼。他心里明白,夕莲若是不好,恐怕远在西蜀的皇上也好不了!福公公连着三封传书催他报告皇后的情况,他怎么好说?怎么敢说!五个月流产,可是命悬一线,流产之后身子虚寒、腰脚冷痹,为了给她止血止痛,太医院都打算动用禁药五石散。不管怎样,先保住命再说……

明公公凝视夕莲毫无血色的面庞,可以想象千里之外的皇上也是这样的脸色甚至更差……就算是欺君、也要这么办了。他剪下夕莲一缕青丝,装进她闲时绣的荷囊里,又从御书房寻了张她前些日子写的字,附上一切安好的信件,统统绑在信鸽腿上。

信鸽咕咕叫了一阵才飞走,仿佛在抱怨一般。他苦笑了一下,这信鸽还真是辛苦呢,大包小包。不过治皇上的心病,全靠它了。

蛊毒

吊脚楼不御寒,屋子里多生了几盆火,木炭嗞响。邬云姬送汤药进屋,见福伯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便放轻了脚步。她不知主仆俩怎么闹起别扭来了,只发现福伯这一阵对鸽子分外敏感,一听见鸽子咕咕叫或者翅膀扑拉的声音,便冲出来,然后失望而归。

昭颜看似熟睡,紧抿着唇,面色苍白。邬云姬打趣道:“公子,你还不起来喝药,难不成叫我喂你?我还没喂过谁喝药呢!”

司马昭颜依旧没反应,邬云姬在他身边坐下,试了试他的额,已经不发热了,就剩下心病。这一场风寒来势汹汹,拖了半个月总算好了。她将药先放置在案几上,手探入棉被中把脉。刚按了下去,指尖忽然颤了一下,失声道:“不可能!”

福公公惊醒了,发觉窗外鸽子叫的欢,急急忙忙出去。

昭颜皱了皱眉,恹恹抽出自己的手:“身为女子,怎不知检点?”

“公子!”邬云姬一把拽起他,“这几天有人给你吃过特别的东西吗?”

“应该没有。”

“那上次的解毒汤药你都喝完了?”

“是你看着我喝完的。”

福公公揣着信件满心欢喜进了屋,听见邬云姬这么一问,心又跌了下去:“公子他又怎么了?”

昭颜也不装睡了,眼神倒是很清明,定定望着邬云姬。

“蛊毒复发了。”她这句话说的轻飘飘,却着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福公公急得大叫:“不是说解毒了么?怎么会复发?这些天的食物都是我亲自试过的,没问题啊!”

邬云姬凝神想了会,“我的配方不会有错!要么,下蛊的不是我娘,另有其人……所以我的血作不了药引。”

福公公急了,“可是,这向来只传庄主的!不会有外人知道吧?”

“福伯,我得回庄里去查查!那药一定要他喝了!”邬云姬话还没说完,青绿的身影已经飘然拐了出去。

司马昭颜依旧对福公公不理不睬,平日的汤药都是邬云姬想着法子逼他喝下去的。他倒要看看这回福公公要怎么劝他喝药?

福公公笑容可掬唤道:“皇上、公子,有好消息!明公公回信了。”

昭颜晦暗的眸中顿时有了光彩,欣喜问:“夕莲可好了?”

“好了!”福公公递上荷囊,“这是娘娘亲手绣的,听说本来是想给还未出世的孩子,现在用不着了,明公公便偷偷拿来了。”

昭颜接过荷囊,熟悉的莲香在四周氤氲。捏了捏,里面好像有东西,他打开一看,是她的发、她黑缎般的发,他苍白无力的脸上忽然阳光明媚。

福公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递上一张纸,“这是娘娘近日写的字,看样子恢复得很好啊!”

昭颜接过,她的字体依旧玲珑隽秀,他轻声念:“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她明明知道天人永隔,还念‘地角天涯不是长’。

夕莲,你为何不早些看清自己的心?他眼眶湿润,心底的惆怅渐渐蔓延上眼角眉梢,斜斜望向窗外,清晨薄雾下的青松若隐若现,近处枯黄草地一片霜重。他和夕莲,究竟是谁负了谁?百转千回,他都不可能再与她破镜重圆……司马先祖在天之灵也绝不允许他原谅一个图谋他江山的女子!时至今日,他还能说出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