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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21)

她笑了一声,表情古怪。

我叫人进去收拾,顺便让乳娘把孩

21、孔雀蓝-1 ...

子抱出来,说:“等皇后养好了性子再照看玲珑。”

皇后昂然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心软。如果她肯开口说点什么,或许我会不忍心夺走她的孩子。可她生来就是硬心肠的人,骄横惯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冲进风雪里。

那些雪像被扯碎的棉絮,地上满是冰渣子。一切都是破碎的,没有什么能完满。

母后得知后忧心忡忡,可并没有劝我。她也明白皇后此举犯上,去训了她好几回,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什么,我不关心。

玲珑放在仪阳殿养着,有两名乳母,两个老嬷嬷照顾着。

我时常去看他,越看越喜欢。小不点很听话,一见着我就笑。眼看要过万寿节了,我想送他点什么。既然都叫玲珑了,那就送一套青花玲珑瓷给他。打定主意,我便叫齐安去准备了。

御书房里的沉香熏得太浓了,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齐安将一封信交给我,看见信上娟秀的字迹,我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原以为上次我吓着了她,她也不会再理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写了封信去试探。还好,她并没有生我的气。

她在信里说上次雕的那只碗已经出了窑,想给我看看。

这到了年关,我却很难出宫去。

夜晚纠结这件事,辗转反侧,手里攥着她的那条丝绢。

丝绢洗干净了以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和我的汗巾放在一起。丽妃很关心丝绢的主人是谁,曾私下里问过齐安,齐安只是装糊涂。送信都是齐安偷偷交给出宫办差的小太监,谁也不知道那信是我写的,所以我自认为很安全。到恰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丽妃。

考虑许久,发觉只有除夕之后我才能有机会出去。灯节十日,按例皇帝要出宫微服巡视,与百姓同乐。于是便回信,与她相约正月初十酉时,在京城府河桥头相见。

不禁想起那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便没什么心思过万寿节和除夕了,只盼着除夕之后的新春灯节。

热闹的灯市如星海一般,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祥和温暖的光晕中。

白皑皑的雪盖住了屋顶、路面,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有孩童在冰上玩闹。

我穿着棕黑色的熊皮斗篷在人群中穿梭,身后远远跟着齐安和几名护军。他们也都乔装了,暗地里保护我。这样的人山人海,就算有刺客也认不出我来。因此我越走越快,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桥头一株梅花开得清雅,树下的女子亭亭玉立,穿着湛蓝的长袄,外面披着黄褐色的狐皮斗篷。

那是我送她的斗篷。看见我的斗篷包裹着她,心里莫名欢喜,快步跑了过去。

丝绦望着我微笑,藏在斗篷底下的双手伸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用棉布包好了的碗。

我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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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着玲珑孔的瓷碗上绘着斗彩连环纹,精美,玲珑。我笑得合不拢嘴,问道:“这就是你上次雕的碗胚?真的送给我吗?”

她点头,目光里似乎在极力掩藏什么,不再与我对视。

树梢被积雪压弯了,碎了的白梅花被风一吹就落下来。

雪和梅花都落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清雅的容颜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我总以为她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带着一股笔墨勾勒过的味道。

将碗收好揣着怀里,然后与她一同沿着灯市悠闲地逛着。街上的玩意儿稀奇古怪,我时常停下来看一看,她只在旁边看着我笑。她平日里时常出来,自然不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

看见有卖珠钗的小摊,想买一支给她,但是又觉得太寒碜了。

后来买了盏花灯送给她,我见别的姑娘都有,年轻女子应该都喜欢的吧。可是没一会我就后悔了,这么冷的天,还叫她伸出手来拎着花灯,我真不懂怜香惜玉。

于是在河边收住了脚步,从她手里接过花灯随手挂在树梢上,然后握住她的手。

果真是被冻得冰冷,她也不吱一声。

我心疼地将她的手托起来,呵了几口热气,又搓了几下,“怪我不好,不要花灯了。”

她却摇头,执意把花灯摘了下来。

“那我帮你提着。”我忙说,“芳姨说过你身子不太好,不能受凉。”

丝绦垂眸想了会,将花灯交给我。

河面上传来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们用一块板子拴上长绳,板子上站一个,另外几个便在前面拖着绳子跑。我小时候也和察德玩这样的游戏,只是到中原来以后没机会玩了。

我突然玩心大起,转头问丝绦:“你有没有在冰上走过?”

丝绦慢慢摇头,似乎有点胆怯。我极少看见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种使坏的心思,不由分说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边的台阶下到河渠里去。

冰上光滑,看那些孩子们稍不小心就滑倒了,然后笑的笑、哭的哭。

我却走得稳当,因为脚下的靴是我们在北方常穿的雪地靴,防滑保暖。

丝绦很紧张,紧紧攥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跟着我走。我时不时回头看她,在一片灯火绚烂的背景中,她的轮廓那么清晰。

突然,夜空中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枚闪亮的光球冲上天,炸开来,像姹紫嫣红的春花盛开。

“快看!”我高指着天空,不料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河面上传来震动,我本能地扔掉花灯将丝绦拉入了怀里,拔腿往河岸跑。

冰面喀嚓响了几声,裂了数道口子。

丝绦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我也站不稳,滑出好远去。

回头看她,不远处的花灯在燃烧,哔噃响。

她底下的冰一点点地开裂、缝隙越来越多,再也承受不住她身体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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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站在那,看着花灯燃烧,烟火绚烂,无数种色彩在她惊慌的面容轮番映照。

我抬脚走了一步,脚下也传来一声裂响。

丝绦望着我摇头,大喊一声:“你快走!”

那声音嘶哑、苍老、带着些许悲戚,我听过一次便不会忘。

我怎么能走呢?如果她因此丢了命,我也是罪魁祸首,应抵命才是。在北方生活多年,我已见惯了冰上突发的危险。交代她坐在那不要动,自己往反方向走了二十几步。

这时我离她三丈远,还能看清楚她的目光。

我不顾一切冲过去,寒风掠过脸颊仿佛划出了口子。在距她几尺的时候俯□子往前一扑,抱着她在冰面上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不是不害怕,在落地的那个时刻我紧紧闭上了眼睛,以为这一生就要和她一起结束了。好在我们滑出去之后那块冰才碎掉。

花灯还在燃烧,烟火仍然在空中绽放。

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手掌。

“没事了。”我将她抱得很紧,都怪我叫她受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