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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难逃(56)

作者: 宋昭昭 阅读记录

“求你师父救你吧,你还能够活着出去。”

“我做不来。”嵇宜安指尖敲打着膝盖,散乱脏污的长发之下,一双眼仍是明亮。

舍一人之身,成天下之仁,如今这局面就是师父弃了他,他也会坦然接受,最多——也只是对少游不起。

十五没再聊下去,转身走了。

隔壁被关着的游侠听到他那样说,低低地赞叹开了。

景宽正闲坐在凉亭里,身旁男宠为他剥着葡萄。他的手向下摸去,不轻不重地揉着跪侍之人的臀。

“本座瞧这葡萄今日格外的甜?”

跪侍的人低低笑了起来。

十五走过来,走到景宽面前。“他不愿意。”

“连小十五亲自出马都无用,还真是软硬不吃。”景宽抬手去,一双手指节分明,把玩着男宠垂下的长发,“万仞那边怎么说?”

“纸绑在箭上射了进去,他们应当知道嵇宜安在我们手上。”

“还是没反应?”

“是。”

“砍下他一只手,再送过去。”

.

嵇宜安仍旧盘坐在地牢里,看着外头狱卒来往走的影子。

以前不曾觉得,如今一个人坐在这,才觉得有些空落,可能没有少游在身边闹腾多少觉着不习惯,他在这里别的倒是不担心,唯担心少游在外头心急,做出什么傻事。

今早出门的时候,阮少游还翘着腿在桌前嗑瓜子,让他早些回来。

可能在死缠烂打下答应之后,悄然之间,嵇宜安也确实浑然不觉地陷了进去。

“喜欢么?”嵇宜安低声喃喃,原来是这种感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盼望那人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十五又来了,后边跟着的人端着一碗药,一把刀。

“这是止疼的药。”十五站在他脚前,“喝下以后会好一些。”

锁链叮当,嵇宜安抬起头看向十五,抬手接过药,他一饮而尽。

他还得活着出去。

侍卫拿着刀,一步步靠近来。

第49章 何必呢

刀锋落在手腕上,割开皮肉渗出涔涔血迹。

侍卫还要再向下一寸却没有办法,因为嵇宜安用左手牢牢地攥住了刀刃,血就这样一滴滴下来,落在稻草堆上。他面色苍白,抬头看向十五。

“再等等……我要见厂公。”

消息送过来的时候,景宽咬着葡萄,眉头一挑。

“本座当他还是给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嵇宜安屈服了也是好事,省却他许多麻烦,景宽站起身拍拍衣裳,“走,就爱看这样的人像狗一样跪在本座的面前,摇尾乞怜。”

十五留在身后,静静看着。

地牢里,仍旧是阴暗湿冷,弥漫着发霉的阴仄气息。日光难从顶上那点小窗中透进来,嵇宜安动了动身子,捂着手腕艰难跪坐起来。

景宽从阶梯走下来,捂着口鼻拐进门,低头看他。

“说说看,留着你有什么好处?”

“……厂公想要江湖令,无非是想要师父亲手献上江湖令,作为他投诚的标志。”

锁链叮当磨着地,嵇宜安拽着它挪上前去,却因为距离受限,没办法再更进一步。他弓背看向景宽,“师父拣选我为下一任盟主,厂公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在不久之后,手捧江湖令亲自献上。”

“喔?”景宽上下打量他,“先前不是还说自己做不来吗?”

“与其让师父将来如我这般蓬头垢面,不如我替他受了这一切。”

景宽玩味看他,“那本座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嵇宜安眼神一紧,缓缓拱手,未凝固的血迹从他手腕蜿蜒往下划去,从手肘处滴下,“在下任凭厂公处置。”

“有点意思。”景宽笑了,抬脚用长靴抬起嵇宜安的下巴,低下头戏谑地俯视着他,“那现在,跪下来给本座嗑三个头吧。”

嵇宜安被迫仰起头,闻言僵住了身子。景宽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帕巾仍旧捂着口鼻,他摇摇头啧了一声,“心不诚啊。”

嵇宜安的手指蜷起又松开,他淡淡俯身去,以额抵地一下,两下,三下。姿态虔诚。

隔壁牢房里,传出几个草莽游侠低低的嗤笑声。

“昨个儿听他那样说,掷地有声的还以为有多高尚,原来不过如此。”

“还是少盟主呢,解大侠的眼光也就这样了。”

“呸,小人……”

嵇宜安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

华亭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剑客游侠被关了起来,五六人挤在一间,被打得半死不活,污浊的空气混着脏污,在阴暗中苟延残喘。

朝廷里的人瞧不起这帮江湖草莽,甚至可以随意打杀。许多人练剑游历,来到盛会,都是存着高远的心,要扶危济困,做个大侠。然而残酷的现实一下让他们摔进泥里。

权势面前,“游侠”不过是好听的名头,他们最终还是平头百姓。

嵇宜安也是摔进泥里的人。他好像一下子从闭门造车中走了出来,来见识这个真正的世道。

所以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拿这三个磕头,去护住那些侠客的自尊。

景宽勾了勾手,外头的侍卫就端药进来。

“这是个好东西,能止痛,它的药效和五石散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不一样,”景宽站起身,取而代之是两个侍卫禁锢住了嵇宜安臂膀,一人强行去掰他的嘴,“那就是它有成瘾性。”

嵇宜安的瞳孔猛然一缩。“厂公……”

“本座做事向来不会留余地,又怎知你不会反悔——”景宽低低发笑,“本座要江湖门派都为我所用,你现在做不到,以后也得做到。”

他踱步往外去,牢门内,锁链叮当激烈晃着,嵇宜安自然知道成瘾二词有多可怕,他撑手后退间呜咽挣扎着,却又被迫灌下兑水的散剂,药汁顺着他嘴溢出来,流过滚动的喉结,他的下巴被人紧紧捏住,直至一碗见底。

“砰”一声,药碗被摔在地上,嵇宜安一下被狠狠推倒下来,面贴着地艰难喘息。他撑起身子来,胸膛剧烈起伏着。

“包扎好他的伤口,每日一碗,全部喝下。”

“是。”

嵇宜安听着牢门再度被关上。

他立即踉跄地撑墙站起来,晃动着锁链。试着伸手进去努力抠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猛力一拉锁链,低声咆哮着环顾四周,茫然地找寻着法子。

嵇宜安闭上眼睛,身体开始逐渐发热起来,迷幻的意识一阵阵卷来,刺激着神经,恍然间身体又冷了下去,然而意识却越发飘飘然。

隔壁牢房的人又笑了起来。

“师,师父……”

嵇宜安痛苦地咬紧牙关,只感觉陷入了莫大的黑暗里。恍然间好像有一声轻叹传来,问他何必如此。

朦胧里,流逝的光阴缓缓倒去。

“宜安,华亭就要乱了。”转眼回到那天在古壁前,师父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须发斑白。“论剑盛会成了他们的一场局,而这局,是冲为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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