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66)
阮少游挥开扇子径自走向主院去,当初用毒坏了他外功武学根基的是谁,这些年阴阳怪气惯了,如今倒开始标榜自身,也算有趣。
回屋子后,阮少游就开始收拾。原本是想着常远侯说,爹当年选人是从镖局中选的,说不定看当年的名册能发现些许端倪。
然而却发现那年的名册并没有保留,倒收拾出先前在淮南的漕船上画的那副嵇宜安的画卷,上面还提着诗句,漫将琼酿飞沧海,皓腕幽攒动世埃。自是不平皆我处,一剑千古萧萧来。
阮少游找人去装裱,这下子可以堂堂正正挂在床边的墙上了,每日起来还能瞧上几眼,想必心情也会好上几分。
没过多久丐根儿也回来了,带来文鳞楼的消息,说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有文鳞楼中人在殷州出现活动过。
“殷州?”阮少游翻着册子,忽然抬起头来。
“对,对啊……”丐根儿不明白少掌柜为什么特意问上句,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嵇少侠也去了殷州,真巧啊。”
“还有没有其他消息,再去查查。”
“好嘞少掌柜,查不到其他的,是不是你就去殷州啦?”丐根儿笑得露出两个虎牙尖尖。
阮少游忙挥挥手斥退他。“多嘴。”
而此刻,被人日思夜想的嵇宜安正坐在肉担前,专心致志地看屠户切猪剔肉。
看起来只是山野寻常的屠户,只是左臂不知为何是空荡荡的。嵇宜安听见路过的人喊屠户叫老王,他也把名给记了。
一刀下去,老王切出一块肉来给嵇宜安看,“这是最嫩的小里脊,适合炒菜。”
嵇宜安点点头。
“像这样,一下拉开猪的后肘,就是五花肉。你看这里噶一刀关节,嚓的一下肉就下来了。”老王刀刃转过,轻而易举,又几下剔了尾骨和棒骨,“你再看我剔排骨的手法……通脊一刀下……”
嵇宜安看得十分认真。
他是午时到的这村子,离天鹤谷大概就一天路程了,这里也算靠近边塞的地带,多年打仗,偶尔有小股混夷骑兵流窜下来,烧杀抢掠,并不是很安稳。所以村子里能走的都走了,人丁也不兴旺。
下午开集市,老王要先在村口树下把肉给切了,妇人坐一旁板凳旁织着衣裳,一边还顾着旁边拿匕首刻土人的孩子。她见状笑笑,“来了个痴人,你倒教得也认真。”
“去,你个妇人懂什么,这小兄弟乐意看,我自然就乐意教。”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耍剑的,别给带歪了去。”
“无妨。”嵇宜安朝着那王家嫂子抱拳笑了下,又接着全神贯注看起来。
正看着的时候,风吹叶动,老王忽然抬起头来,奇怪地往远处看了一眼。“小兄弟,我瞧着你也不是犯事之人,怎得就惹着那群癞皮狗了?”
嵇宜安转头看去,忽然偏了偏头,一枚细针就擦着他耳尖飞过,钉在了后头树上。
他转剑站了起来,四围就落下几个黑衣人,手执苗刀直砍而来。
是南宁影阁的人。
这次来得比之前更快了,应当就是师兄说的那些领了百两黄金级别的刺客。嵇宜安急忙招呼他们先带孩子走,大喝一声,剑身出鞘撩刺而去,拧腰急避攻势。他飞身外退,想要避免将争斗波及到老王他们身上。
然而老王端详了会儿,忽然拿起案板上的刀掷了过去。
正要攻向嵇宜安的那刺客急急躲开,那刀却仿佛像长了眼一般,又回旋着打了过来,一下砍上那人后背。
噗嗤一声,那刺客踉跄倒了下去,其他几名追着嵇宜安打的刺客也愣住了,目光看向老王。老王和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缓缓从案底下抽出第二把刀。“喏,这里还有把。”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寻常屠夫罢了,不必留名。”
老王挥挥手,其中两名刺客对视一眼,就冲他而来。此刻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躲到桌底下,只留下妇人还在板凳上坐着,把织布的工具都收了起来。
嵇宜安心急想要分出神来,挑剑大喊说:“他们不过是村口寻常人家,不曾卷入江湖恩怨!”
话音未落,苗刀已经砍向妇人,只是刀砍下去,却猛然被抬起的板凳挡住了,留下一道凹痕。
王嫂从容起身,下一刻拎起板凳就狠砸下去,“打你娘呢,见谁都要来一刀?”
嵇宜安:……
那人想要借板凳力再直砍上来,王嫂却将板凳一踢,利落旋身间,脚踩板凳而起,一记两仪顶,逼得他长刀使得捉襟见肘。又是一下砸跪膝,八极崩肘合子手,飞身间通天掌直打下颔去。
只听得几下沉痛惨叫,她不过三两下就卸了那刺客力,扭凳旋身间,又是手拎板凳一屁股坐下。
她撑膝轻蔑,将人牢牢桎梏住。后来看了眼桌底下正冒着星星眼的孩子,轻咳一声放下脚,并拢双膝。
“这么多年了,南宁怎么还是这帮人,不经打。”
嵇宜安发现身边空了,转头看向夫妇二人,才发觉他们已经把人收拾得差不多,剩下一个刺客与他打着打着,见势不妙转身跑了。
嵇宜安:……
“我倒也好几年没这样活动筋骨了,”老王抻了抻手,“小兄弟,谁让你来的?”
“……师兄。”嵇宜安想起出城前花有道特意让他走这条路,大概是想明白了。这原不是一般的屠户,大抵也是和他爹一般退隐了的侠士。
“你是哪家的小弟子?报个名来。”
“家师是万仞山庄的解无生,在下姓嵇,字宜安。”
夫妇俩对视一眼,“你就是华亭那个嵇宜安?”
“两位前辈是——”
“天鹤谷,王全得。”老王抱拳道,“这是贱内,八极拳门人,又在武当南派那边学了些板凳拳法。招式驳杂,见笑了。”
“原来前辈就是天鹤谷中人。”嵇宜安恍然大悟,难怪能用刀剔肉剔得这般好。
王全得摆摆手,吹嘘说这不算什么,以前在谷里掌勺的时候,还用横刀拍过蒜。
“这种事情,你倒也好意思拿出来说。”王嫂嗔怪道。
“其实江湖,何处不是江湖?练武何处不能练?谷里现在凄清的很,索性我们俩就出来了,村口杀猪剔肉的,闲了还能和左邻右舍唠嗑喝一盅。”王全得摇摇头,开始收拾摊子。
桌底小孩跑了出来,去捡地上的菜刀,回来就抱住王全得的小腿,把菜刀给他看,王全得伸手去拿,这孩子却又紧紧抱住刀不肯松手。
“寅儿要学飞刀,自个儿去练练,爹和这位哥哥再说些话,好不好?”
王得全伸手去摸了摸头,王寅就又抱着菜刀走了。嵇宜安帮他一起收拾起来,“其实晚辈这次就是要去天鹤谷,替家师给老谷主送一封信。”
“老谷主?”王得全一愣,嘶了一声,“天鹤谷现在没有谷主啊,老谷主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你师父不该不知道。”
嵇宜安也愣住了,王得全见状叹了口气,只是拍拍他肩膀,“天鹤谷的情况,你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