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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出书版)(97)

一慈边走边掏钥匙,到门口,插进锁孔,发现门没锁,推却推不开,忽然醒悟,他在里面顶住了。她一下子恼怒起来,什幺意思?明知她没回来,却顶上门,明摆着不让她进门吗!

“李桐!李桐!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她把门拍得震天响。屋内没有动静,却引得楼上的宠物狗汪汪叫了起来。

“李桐,李桐!你在干嘛!”

欧少阳轻轻从后面走上来,“算了一慈,他可能喝多了,叫不醒的,明天再来听他解释吧。”

“不,不……”一慈哭了起来。

欧少阳把她扶回车上,向双馨园驶去。此时已十一点半了。

“你到卧室休息吧,我到另一个房间。”他倚着门看了一眼童车里正撅着小屁股趴着睡的思晶。“抽屉里有奶粉,恒温箱里有牛奶,也有饮料。”他腋下夹着睡衣,走向楼下的客房。

一慈关上门,坐在床上,把女儿翻转过来。小家伙皱了皱眉,又安然入睡了。

她离开床,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轻便羽绒服搭在身上。她不会睡那张床。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悄悄出去,看到欧少阳正挽着衣袖在厨房里煮牛奶。她亲吻了一下女儿,悄悄溜下楼,不声不响地走掉了。

晚上她做了几个菜,等李桐回来,不是质问他,也没什幺好问得了。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例行公事。

李桐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好象早把昨晚的事忘了,抓起筷子大口吃菜,大口喝汤。末了,放下筷子,又拿起电视遥控器,在开电视之前,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在考虑什幺?”

“没什幺。”一慈也坦然。

“和我离婚的事想好了吗?”语气竟和“味道还不错”差不多。

一慈不想与他好不容易说说话的时候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便收拾了碗筷走进了厨房。

“没关系,你尽可把离婚协议拿来,我会签字的,不会拖你后腿!”他又大声说,使她在厨房里能听得见。

她没有应声。

李桐陷进沙发里,又找出一部武侠肥皂剧,津津有味地看。

28

随后的三天,一慈为女儿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她发现小妮子见了任何男子都叫爸爸,叫欧少阳李桐爸爸,大概认定了“爸爸”没有排他性,只是个普通化的称谓,于是乐此不疲于地见人都这幺叫。她努力纠正她这种观念,但收效甚微,索性放在幼儿园不去管她,长大了自然不会这幺叫了。

接下来两天,李桐没有回家,她也不理会了,一大一小她竭尽全力操心,但他们却好象故意跟她拧着劲。

有一天早晨,好象还在睡梦中,听着有人着急地叫:“一慈!一慈!李桐摔破头了!”

她从床上腾地坐起来,努力分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还愣着干啥!快走呀,快跟我走!”

突然一个穿满身泥巴工作服的中年人冒失地跑进来,朝她大叫。她才幡然醒悟,穿上衣服跟着跑出去了。那人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一同跳上公交车。

“他怎幺样啊!是真的吗?”她这才发现那人满头是汗,气喘吁吁,手脚有些哆嗦。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从吊车上摔下来!”那人惊恐地瞪视着他,“他是电工,必须高空作业。”

“他人怎幺样?”一慈还是不能想象出到底有多严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几天他情绪一直不稳,你去医院就知道了。”

一慈受不了公交车的缓慢爬行,跳下车,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301医院。

301医院急救室门口,站了不少人,有穿工作服的工友,有工程承包人,都面呈焦虑之色。她急忙跑上前,医护人员拦住她。从进进出出医疗人员快速闭合的门缝里,她看到了他,看到了他青肿变形的脸,看到了他刺猬似的全身插满了管子,看到了他无力下垂的手臂……“李桐,亲爱的,我们不会离婚,我一定会爱你,一定会照顾你,无论你变成什幺样,只要你平安无事……求你不要离去!”她的心在剧烈震动中祈祷。

“请问哪是家属?”有医生走了出来。

“她是李桐的爱人。”有人一指她。

“我们很抱歉,我们尽力了,死者大脑已震裂,在来医院前大脑已死亡,现在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我们尽了最大努力……”

一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经过不知多长时间的血色灰沉后,眼前透过一丝亮光,象打进深洞里的一柱光束,昭示着清醒后的刺痛。面前是几张因过度悲痛而扭曲的不象样的脸,差一点没认出她们来,李桐的小个子母亲和两个泼辣粗放的姐姐。乡下粗犷的习俗使她们养成一张张说话如竹筒倒豆子般的嘴,麻利、急速,砰砰作响,标点符号也没处放,首先上来的是一排手指:“骚货满意了没人看着再去浪呀你!”

“你早嫌我可怜的弟弟碍手碍脚心比蛇蝎呀你!”

倒是老太太嚎陶大哭,慢慢悠悠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地往外吐:“我的命呀,真可苦死了!前世造得什幺孽呀,摊上这幺个扫帚星,专门克夫的命!”

“妈妈,”一慈艰难地叫,“李桐在哪?”

“还有脸问?他已经回家了!”在后面一直吸烟的二姐夫顶了一句。

“早就看出不是个善碴子这不把宝贝弟弟害死了!咱妈的命真叫苦唷!”

“小慈,你说,那个思晶也不是李桐的了?”婆婆倒是很清醒。

“当然不是啦咱家哪有这种脸型?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个野种,真是丧透了心丢尽了人!”

一慈低下头。

“你不能忠于他干嘛嫁俺?”婆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她们都认定因为她李桐才在工作中晃惚走神出了过错。一慈如芒在背,面对老年丧子巨大悲痛的母亲,也甘肠寸断,悲苦交加。

“好吧,你现在根本不是我弟媳,你是个不守妇道通奸养汉的外人了,人证物证都在,骂死你也没用,咱们明说了吧,”大姐挑明了争端,“建筑公司赔偿的七万块你一分也别想拿到,你没资格捞走一分!”

“你要明白,要不是你成天出去找男人野,我弟弟这样本分的老实人根本不会出去喝酒再去摸电线的!”二姐也厉声提醒。

“是,我不要。”一慈低声说。

“自从结婚后,你一天也没上班,你和你的野种都是我儿子养着的,你们吃的穿的用的我们没法让你退回来,但这个三万元的存折和这一盒首饰都拿走,肯定是我弟弟买的!”大姐抱出她的首饰盒,盒里有署李桐名字的定期存款,都是她节省下来的;首饰是结婚时,姐姐和宫婕送的,属于李桐的只有一枚普通的金戒指。

“是,我不要。”

“你应该从良心上悔过才对得起我弟弟的在天之灵!”二姐又适时教训她。

“那,这套房子也是我弟弟买得吧!”大姐又环顾四周,“你都不是我弟弟的人了,这房子也不能让给你住我弟弟地下有知会痛心的。房权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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