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持续好些天,这让鹿安清很绝望,得亏他们这几个只需要在开头和最后一天出现就好。
毕竟他们还得在皇城轮值。
他的眼皮底下有些青痕。
这几日,他睡得不太好,不知是不是旧疾复发,每天醒来,他的左脚总是又痒又痛。
摸着,还有些肿胀,带着怪异的艳红。
那种感觉很浅,只是持续一会,很快就消失。
最开始鹿安清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清晨,他要来参加这次大会时,不过是弯腰想要穿上衣裳,然轻柔的布料刚擦过脚背,那一瞬间的酥|麻敏|感,令鹿安清猝不及防发出破碎的叫声。
鹿安清浑身颤栗,抓紧了床边,待那股奇怪的暖流窜过后,他拧眉盯着那条瘸脚。
脚背的红肿似乎愈发扩大了些,大片大片的红色让它显得愈发怪异,仿佛曾经被人抓在手里细细把玩过,又宛如被掐肿的水桃。
他抿紧了唇,将奇怪的感觉压下。
这怪异的肢体,又怎可能令人喜欢?
鹿安清沉默了许久,才伸手碰了碰。
毫无知觉的皮肤,在嘲笑着他刚才那一瞬闪过的希冀,那就仿佛狠狠抽在他脸上的一巴掌,让他立刻抽回手,无视了刚才的错觉。
鹿安清强迫着自己把这些都丢开,然后平静地登上马车,来参加这毫无兴趣的大会。
当他们走出会场时,江臣在鹿安清的身旁闷笑。
明武:“你笑什么?”
“不觉得大家在说话时,很有意思吗?”
他说的是一个个汇报的模样,就跟孩童时在师长面前别无二致。
鹿安清慢吞吞地落在后面。
头疼地揉着额角。
太史令那晚说的半月后测试,不会是在坑他吧?这半个月过去,不是直奔着大会?
江臣看了眼鹿安清,抿着嘴,竭力不让笑声偷跑出来,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保持肃穆,尤其是人还在史馆内时:
“你瞧瞧鹿祝史那模样,我少有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几如蚊蚋。
江臣悄悄提高了明武的听力,他知道他能听得清楚。
明武的眼底一闪而过淡淡的笑意。
“他不擅长人。”
这是个有点古怪的说法。
江臣和明武特地放慢脚步,看着鹿安清从他们身边走过。
以他平时疲懒的姿态来看,鹿安清也要比平时更加……无精打采。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疲倦,好似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好,瘦削的身体套在空荡荡的玄色官袍里,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
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和明武江臣打招呼,就匆匆离开。
明武这才看着江臣:“鹿安清的能力,应当与人有关。”
“所以,他不擅长与人的来往。”江臣敛眉,“他已经推辞了三次大会的邀请,也很少看到他和其他人交往。”
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细思起来,有几分落寞。
门外马车上,鹿安清捂着脸,有点艰难地梳理着自己的屏障。
【这次大会见到了不少新的面孔看来又会有一批新人】
【太史令看起来和之前完全没有差别是怎么做到的,他是完全不老不死吗?】
【如果这一次能够找到和我契合祝史那就再好不过,我真的受够了……】
【明武那张死人脸看了叫人厌烦,真想一刀一刀割下来……】
【我遇到的灾祸数量真是谢天谢地的少】
【凭什么鹿安清这个跛脚能进选?不过区区一个黄级】
【京都出这么多事,皇帝是不是……】
【真有意思,太史令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活着】
【我喜欢隔壁街道上那个糕点……】
【这里的味道让我很难受】
【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京都,到处都是肮脏的欲|望】
【鹿安清到底靠什么爬上去的?靠他那脸蛋?】
【听说废太子最近频繁露面】
【会上说的异变是什么?谁出问题了?】
【早知道京都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我就早些回来】
疯狂、喧嚣的心声,并没有因着鹿安清能力的增长而变得容易控制,相反,无孔不入的呓语也跟着敏|感无比,时时刻刻回荡在鹿安清的耳边。
它的屏障,无时无刻不遭受着袭击。
尤其是聚集了这么多祝史的时候。
那些澎湃有力的思绪宛如浪潮,伴随着他们说话交织在一起,令他几乎难以分辨出谁在说话。
又是谁,在心里疯狂污秽地辱骂着。
鹿安清头疼欲裂。
可晚上,他还要去德天殿轮值。
回到皇城后,鹿安清头疼的症状好了许多,他默不作声和其他人交接,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入了夜,就是鹿安清最感激的时候。
一切都寂静了许多。
鹿安清和刘明德等几个祝史一切守在外头,在他的感知里,在暗处还藏着几个……应当是明康帝暗处的人手。
他们擅长藏匿,几乎不可能被外人发现,就算同为藏影之一的刘明德,也无法辨别出他们在哪里。
可这对鹿安清而言,轻松随意得好像只是一个呼吸。
不过精神触须轻轻一扫,便能发觉那里存在着几个人。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好似突然拥有了新的能力。
鹿安清一直在想,倘若这并非独一,那在明武和江臣身上,是否也能同样再显?
【呜呜啊啊啊……】
鹿安清眨了眨眼,缓缓地看向刘明德。
刘明德疑惑地歪着头。
【滚开,都给我滚开!】
显而易见的,非常清晰的,是属于明康帝的声音。
大声,仓皇,畏惧。
哪怕耳聋的人,也会被吵得转过头去。
可是刘明德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是心声?
明康帝是做了噩梦么?
这不是祝史管辖的范围内,鹿安清原本也不打算管。
【救命,救命啊——】
【竖子尔敢!】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嘻嘻嘻你怎么还不死?寡人知道,你就是个怪物!】
混乱癫狂的声音炸|开,让鹿安清的头刺痛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朝着殿内走去。
徐舟下意识拦在鹿安清的身前,低声说道:“你想作甚?”
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危险,反倒被鹿安清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
鹿安清抬头看了一眼拦在他身前的祝史们,什么都没说,身形微微一动,立刻从他们眼前消失。
徐舟和刘明德等人耸然一惊,再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追。
擅闯内殿的责罚,是谁都承担不起的。可要是明康帝出事,那更是捅破了天。
当他们追入内殿时,鹿安清已经跪在龙床前,而明康帝则是坐在床边粗喘着气,一只手捂住脸,埋在了掌心里。
几个祝史刷刷跪下,一齐告罪。
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宫内其他人怎可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