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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向雪山行(63)

作者: 许湖 阅读记录

那时许多人都在议论,也许Ryan就这样退役了,自此消失在赛场上。

昔日传奇带着遗憾黯然退场,似乎是大家更常见到的场景。

其实徐槐早就不需要用一场比赛去证明自己,然而他还是决定最后再参加一场比赛。

这既是他对赛场与雪迷的告别,也是给热爱多年的事业一个交待。

最后一场比赛,他也依然是被人仰视着的,不可撼动地站在领奖台中央。

杞无忧曾在网上完整地看完了徐槐参加的索契冬奥会。

那年他22岁,这位举世瞩目的天才滑手已经开始显露锋芒,在坡面障碍技巧和U型池上拿到两枚奖牌。

赛后采访时,记者问他:“Ryan,四年后我们可以在平昌冬奥会的赛场上看到你吗?”

年轻而英俊的男人直视着镜头,眉眼飞扬,笑容畅快,漂亮而灵动的光彩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流转。

“当然。”他笑着说。

杞无忧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像徐槐那样,如此明朗、纯粹、充满感染力,令无数有着滑雪梦的年轻人心驰神往。

后来的某次赛事,徐槐带伤参赛,拿到季军。记者问他,“你觉得伤病对你的影响大吗?”

徐槐脸上依然是带着笑的,“恐怕没有运动员会觉得不大吧,但我会尽量克服这种影响,发挥出最佳水平。”

事实上,他没有走出伤病,病痛一直如影随形,困扰了他很多年。

对于徐槐没有参加平昌冬奥会这件事,杞无忧耿耿于怀了很久。

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人在毫无负担地哄骗小孩儿,后来从队友那里看了纪录片,看到他似乎状态下滑,伤病缠身,或许对于单板滑雪这项运动也不复往日的热情。

直到真正地认识徐槐,了解徐槐,他才明白,这些年,徐槐站在阳光下,看似自由、快乐,但其实他在不见天日的暗处待过很久,那是一段极其漫长而难熬的时光。

然而与徐槐相识的自始至终,杞无忧都能看见,他的眼里有从未熄灭过的热情。

“你这关节的劳损程度,别说28岁了,说是48都有人信。年轻人啊,不运动不行,运动多了也不行,哎──”张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做过这么多次手术,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嗯,清楚。”

徐槐在与张医生聊病情,神色坦然,一脸轻松,而旁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乖巧等待的杞无忧却越听越心惊。

大大小小的手术,徐槐做过几十次,手腕、尺骨、桡骨全都骨折过,跟腱断裂、气胸、脑震荡……滑雪运动员可能会受的伤他几乎无一例外全都经历过一遍。

好在张医生说,徐槐的片子上没什么问题,恢复得挺好的,近期就可以做手术把钉子取出来了。

“其他的我也就不多交代什么了,反正你还是要多休息,少滑雪,都退役了应该也不怎么滑了吧?手术时间我这边安排一下,你也做好准备。”

“嗯,好。”

……

杞无忧一言不发地跟在徐槐身后从门诊出来。

徐槐走到电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饮料。

付完款,“ 哐当哐当”,两瓶饮料掉到了下面的取货口。

他刚准备弯腰拿,身后的小孩儿忽然拽了拽他的手臂,“ 槐哥,我来拿。”

徐槐一头雾水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这有什么好抢的?

看着杞无忧弯下腰取出两瓶饮料,徐槐忽然反应过来。

他也许是在……担心我的腰?

“ 小杞,”徐槐有些哭笑不得道,“虽然我打了钢钉,但是还是可以弯腰的,你看我之前大跳台都能跳,滑雪也能滑,更不要说弯个腰了。 ”

杞无忧直起身,动作微顿,随即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 嗯。 ”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不过他还是顺手拧开了瓶盖把饮料递给徐槐。

“小杞。 ”

两人在等电梯上来,见杞无忧一直沉默地盯着地面,徐槐轻声问:“害不害怕?”

“ 什么?”杞无忧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他。

“刚才我和张医生聊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吧? ”

“ 嗯,听到了。”

“害怕也已经晚了哦, ”徐槐玩笑道,“不可以逃跑。 ”

“我没有害怕。”杞无忧声音低低的。

“嗯,其实我在那张试卷上看到了。”

杞无忧:……为什么要提这个?

那份试卷可以说是是他人生中做得最差的一份试卷,竟然还被徐槐看到了。

“你写你站在大跳台上面没有畏惧感,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羡慕?

杞无忧有些疑惑。

他听到徐槐继续说:“因为我一直都会有畏惧感。那么高的跳台,那么硬的雪面,摔倒很疼的,做手术也很疼,特别是当麻药效果消失之后……”

看不到他脸上存在任何的心有余悸,男人的语气洒脱而淡然,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笑。

可杞无忧却觉得喉咙发干,有种强烈的钝涩,眼眶里也不知不觉涌上一股热意。

“不过,比起摔倒之后的疼,我更害怕的是摔倒之后,对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以后就不能滑雪了。”说话时,徐槐一直在观察杞无忧的反应。

少年低垂着眼睫,嘴角微微向下撇,好像还是闷闷不乐的。

“小杞,你哭了吗? ”

杞无忧有点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堪堪把泪意憋回去。

他抬起头,凶巴巴地瞪徐槐:“我才没有!”

“好吧好吧,没有就没有。”徐槐摸了摸鼻尖。

“那这么不开心,是不是想要我哄你?”又故意逗他玩儿。

“……不要你哄。”杞无忧瓮声瓮气道。

他只是鼻子有点泛酸,并没有掉眼泪。

“叮── ”电梯到达,两人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内。

“小杞,你摔倒的时候有哭过吗?”

现在的声音一定很沙哑,不想让徐槐再哄自己,杞无忧暂时说不出来话,只是摇摇头。

“小杞真棒!”

又开始了,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尽管这样想,但杞无忧并不排斥徐槐这样讲话,反而每次都觉得很受用。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小时候滑雪摔了就经常哭,我没有你勇敢,也没有你坚强。”

电梯镜面明亮,两个人的影子清晰可见。杞无忧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男人,耀眼的灯光拂过他头发,倒映进他如湖水一般澄澈而剔透的眼睛。

“我滑雪滑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几千场,所以很了解自己的上限。小杞,单板运动员的巅峰期很短暂的,我快要三十岁了,你能明白的吧?”

徐槐是在安抚杞无忧,也是在剖开心脏,给他看曾经困扰了他很久,如今已经解开的心结。

“去年的沸雪,我把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都献给了最后那场比赛,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我也想继续站在赛场上,可是,我没有办法……小杞,这条路很长,可我只能坚持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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