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允宗从台阶上活生生地跌了下去,但他握着况铭的手,却死也不愿松开。
什么况,什么丛,什么王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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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股巨大的引力,把况铭浩从如梦似幻的天堂,又拉回到了现在的这个世界。
一片白色的世界。
除了真实的他自己,还有,一直紧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沿边小憩的丛允宗。
他骤然醒了,一骨碌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铭浩!”丛允宗比他醒得还要快!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着过。
因为,况铭浩看到他心力交瘁的面容,他下巴和两腮边,长满了青灰色的胡茬,况铭浩甚至还
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咸咸的海草腥气。
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就一直这么守在自己的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吗?
见况铭浩一直忡怔不语,丛允宗在惊喜交集之后,不免有些心急。
“铭浩,你这是干什么?快躺下,不,不是!快趴下!”
他扯了扯铭浩裹着纱布的手,还不敢用力去扯。
况铭浩身上的其它部位,他更不敢贸然伸手去推。
趴下!
况铭浩盯着眼前雪白干净的病床,才陡然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梦到,趴在长满钢刺的轱辘上了
。
因为,他的腰……他的背……包括他的五脏六肺……
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疼痛”二字来形容了。
他本能的,伸出手,想去捂着不堪重负的腰背,但他马上又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也像被针扎过
一般的疼。
再低头一看,这哪里是像,而是一根打着点滴的针管,实实在在的扎在他的手背上。
在丛允宗小心翼翼的掺扶下,他又重新地趴了下去。
他像每一个长时间昏迷醒来的人一样,不解地问:“我……我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我死定
了呢!”
丛允宗百感交集,话未出口,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对了!”况铭浩又像弹簧似的,一骨碌地坐起来,“澄澄和果果呢,还有简姨呢?他们在哪
儿?您没去找他们吗?他们……”
什么况,什么丛,什么王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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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丛允宗眼眶泛红,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们不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没事!他们都好好的,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你醒来呢!”丛允宗略带梗咽,藏头露尾
地说,“除了你,其它人现在都没事了!其实,就在你跳下水救人的时候,我们已经见到澄澄
和果果了。”
“真的吗?”况铭浩舒了口气,马上又脱口反问,“那简姨呢?简姨也没事了吗?”
“嗯!”丛允宗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也……没事了!在龙菁上岛之前,他就被启凡和秦小
姐,转移到这座安生医院里来了!”
“这……这里是安生医院?”况铭浩很想抬头,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可是,又不得不维持着
狼狈的姿势,埋头趴在床上,“那么说,我们现在不在岛上了?台风已经过去了吗?姜启凡呢
?那个混蛋,为什么要带着龙菁一起跳海,还有死丫头?她在哪儿?她为什么不带着澄澄和果
果来守着我,为什么要让您在这儿照顾我!我都伤着这样了,她跑哪儿去了……”
这个没良心的!
他在鬼门关门转悠时,最愧疚,最难舍,最悔之不及的人,就是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醒过来,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她和两个孩子吗??
况铭浩满腹疑问,半是责怪,半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当初,真该听小护士的话,丢下龙菁那个女鬼,让她变成虾兵蟹将的早餐!
那么此时此刻,他哪用受这种皮肉之苦!
况铭浩用绑着绷带的手,摸了摸,即使一动不动,也隐隐作疼的腰部,“那个姓龙的女鬼,到
底捅了我多少刀,她死了吗?”
如果没死,他一定要把这些刀,在龙菁身上捅回来!
“十二刀,”丛允宗懊恼地捂着额头,痛定思痛地说,“对不起!铭浩。这件事,都怪我,怪
我……”
什么况,什么丛,什么王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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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怪他和秦护士一起把姜启凡,托上海面,指挥着无天他们用牵引绳,把他们拖上去时,耽误
了太长时间。
当他发现,铭浩长时间都还没浮出水面,再心慌意乱地回身,下去找铭浩时。
看到的,却是惊悚骇人的一幕……
他的心脏,当时就差一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如果再晚一点!
如果凶器,不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
如果他身上,不是只有一处刺伤了脾部,其它几处只伤及了皮肉,丛允宗可能就要永远的失去
他这个儿子了……
“我去告诉无天他们,你醒了!”丛允宗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站起来,往外走去。
等一等,大叔!您还没告诉我,龙菁那个女鬼,到底是死是活呢!
况铭浩很想叫住他。
但平常明明叫得很顺口的“大叔”两个字,在这时候,不知为何显得特别的晦涩,特别的难以
启齿。
走到病房门口的丛允宗,也定下了脚步,踌躇不决地回过头,瞟了他一眼,“我……是我听错
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叫我爸爸了!”
是他听错了?还是,铭浩在发梦语。
“您没听错。是……是的,爸爸。”况铭浩的目光,毅然决然地迎向了他。
从小到大,这个从未从他嘴里吐出过的称谓,这时,从劫后余生的他嘴里叫出来,好像再自然
不过了。
既然,重获新生的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完成,他在鬼门关前徘徊时,顿悟的事情。
那么,他现在就不会再选择逃避,“谢谢您,爸爸,真的谢谢您救了我!还有,谢谢您不顾生
命危险,带着我们飞上岛,谢谢您救了澄澄、果果和简姨!”
他一口气,连说了四个谢谢,让丛允宗心潮澎湃,一时间张口结舌,两眼泛湿,“不……没
……这没什么……”
这些……不是本来都是他该做的吗?
什么况,什么丛,什么王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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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一个真正的父亲,他做的,好像还远远不够!
丛允宗愧疚地看着他。
爸爸!
他叫自己爸爸!
他终于肯叫自己爸爸了!
他等着这两个字,好比……跨越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丛允宗憔悴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少有的羞涩,“我……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吧!”
幸福来得太快,让他难以相信和接受吗?
况铭浩释怀地笑了!
他这个年过半百的爸爸,不仅仅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时,会青涩的像个毛头小伙,连突然降
临的亲情,他也会显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