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顿时因为他这句话而紧绷。
无形的危险气息蔓延。
梁特助心惊肉跳，光刚才进屋沈知韫给的下马威，他就猜出来这个“小”沈知韫，绝非善茬。
某种程度上讲，比成熟稳重后的沈知韫可怖多了，像头无拘无束的野兽，没有缰绳，丝毫不受控。
叶嘉眼睑一颤，淡淡抬起来，茶壶壶口氤氲的热气使他的眼神看不清，他挽起衬衣袖子，胳膊细瘦而雪白，塞了杯温水给他：“这是我的工作。”
他表现得平静无波，不像以前那些生活助理那样，或是讨好他、或是一板一眼的规劝他。
掌心温热，玻璃杯内的水线晃动，沈知韫无趣的低下头，看见水波中自己绑着纱布的额头。
这纱布牢牢缠了额头一圈，衬得因失血昏迷而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眼神凶戾冷漠，活像个阴气森森的阎王。
沈知韫难以置信。
他就顶着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孔，跟新助理交谈到现在？
睨了眼身边神色正常的叶嘉，沈知韫没由来的有点烦躁。
他啧了声，没再看叶嘉，而是黑着脸，盯着手里的水杯，问起正事：“叶助理，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张院长曾说过，沈知韫目前的记忆定格在大学时期，他的记忆自有秩序。
记忆是一种会欺骗人的东西，比如沈知韫如今明明是二十七八的面貌，但经过大脑过滤，他即便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在脑中产生的印象，却是二十岁出头。
这种身体自发产生的“蒙蔽”，是外力无法改造的。
叶嘉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你还记得车祸前发生的事吗？”
“当然，”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沈知韫放松下来，悠闲转着手里的玻璃杯，“我在洛杉矶WRC比赛里出的车祸，所以我才问你，你们怎么把我弄回国的？”
一时没听到回答。
沈知韫挑了下眉。
病床边，叶嘉掏出手机，搜索WRC比赛是什么。
WRC全称为WRC世界汽车拉力锦标赛，与F1方程式锦标赛齐名，在各种恶劣地形中比赛，考验车手的技术及赛车质量。
每年都有因类似比赛而丧生的赛车手。
重点是，红牛赞助。
叶嘉放下手机，笑了下，“听起来很刺激呢。”
嗅到病房里风雨欲来的气息，梁特助缓缓投来凝重的注视。
……沈总你年轻的时候好野啊。
沈知韫显然比他还要敏锐，下意识地，他盯着青年唇边浅浅陷落的弧度，收敛了些：“叶助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嘉替他掖了掖被角，再开口，情绪便淡了许多，“你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沈总担心你一个人在国外不安全，于是安排了私人飞机接你回来。”
“就这样？”
叶嘉：“嗯。”
心情越发微妙。
屋里随之静了下来。
沈知韫喝了口水，心不在焉的瞥了眼又开始忙活的叶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位叶助理，脾气怎么比他还大。
*
-
沈知韫下午还要做一次常规检查，为出院做最后的准备。
医护人员们推着病床离开。
走廊亮着灯光，叶嘉和梁特助等在原地。
“叶总，住所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终于有了和叶嘉单独交谈的时间，梁特助连忙将从赵念情那里得到的消息告知叶嘉，“沈总大学时期不常回国，一旦回国暂居地在京城的金庭别苑。”
梁特助有些忧心，“医生说沈总目前最好留在海市，熟悉的环境或许能尽快唤醒他的记忆，何况公司那里……”
沈知韫失忆的消息对外界封锁，公司有沈墨、梁特助稳住局面，外界一时半会猜不到他出了事。
但沈知韫若是一反常态的离开了海市。
随着时间推移，难保没有人精猜出几分真相。
叶嘉点点头，“我想办法让他留下来。”
梁特助欲言又止，他想问叶嘉，让沈知韫留下来之后呢。
沈知韫现在的状态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留在海市，不去公司露面不行；离开海市，回京城疗养也不行。
一定要有一个既能让沈知韫顺理成章不去公司，又能让沈知韫安安稳稳留在海市的两全理由。
叶嘉似是想到了什么，道，“你去帮我联系郝悦。”
梁特助一愣，“是，我需要找她做什么？”
“海市台在筹办一档恋爱综艺，拍摄周期差不多一个多月，”叶嘉压低声音，梁特助一点即通，眼睛缓缓冒光，“你跟她说我会带沈知韫去上，让她今天，最迟晚上八点前，来找我一趟。”
梁特助不明觉厉，也学着叶嘉的模样放轻声音：“让她直接来医院……？”
“嗯。”
“可是沈总怎么会答应参加这种综艺……”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叶嘉道：“我来想办法。”
两人神色都很严肃，倚在走廊宽阔的窗后，低声商谈。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余晖勾勒出叶嘉清瘦修长的身影，他半倚在窗台，清风吹进，浓墨般的眉眼垂落浅浅阴影，鼻梁秀致，唇瓣线条柔软，一副绝佳的好身段、好气质，不动声色地勾人。
偏偏此刻他专心致志地，只顾着跟梁特助说话。
万不知道两人商谈正事的画面落到第三人眼里，便是格外的刺眼。
“沈先生，您这是……”小护士艰难微笑，看着眼前这位刚拆了纱布和绷带，便舍弃了一切交通工具的“大少爷”。
走廊拐角斜斜洒下大片阴影。
沈知韫站在其中，五官掩映在半明半暗的光晕中，看不太清，唯有一双深黑冷戾的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幽光。
在小护士惊恐的目光中，他忽地嗤笑一声，双手朝兜，径直走向两人。
贵宾楼层本就寂静。
他刻意放重了脚步声。
不远处两道人影迅速分开，抬头看来。
“我说……”沈知韫压下心底没缘由的沉郁与戾气，不紧不慢的，靠近他们。
光影随着他的步伐慢慢消失，他英挺的眉眼莫名阴郁、冷漠，唇边却噙着抹似若悠闲地笑，“你们二位……关系好像挺不错？”
梁特助：“？”
梁特助听出来点不对劲，一时间匪夷所思，隐隐感受到沈知韫对自己的敌意。
可沈知韫不是失忆了吗？
怎么还把叶嘉看得那么紧。
“还好，我和叶助理是同事。”他不敢大意，小心解释。
沈知韫哦了声，眼神平静划过他，瞥向叶嘉，似是想从叶嘉嘴里也听见回答。
“只是同事？”
叶嘉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轻轻一笑，眼尾自然洇开水色，点了头，“不止如此，梁特助还是我最信任的伙伴。”——目前来说，这句话没问题。
“……啊？”梁特助一脸空白的看向叶嘉。
叶嘉笑着与他对视，眼神冷静，语气自然：“梁助理，你先回公司吧，明天我们再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