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景泽天继续说:“但若是有天,我非自己意愿地迈入了那条道,你会生气吗。”
何清溟愣了下,“不是你的意愿吗。”
“嗯。”
“……无事,你可以走回来。”
“走不回来呢。”
龙垂眸,语气略带沉重。
他是条极度骄傲的龙,不会说什么不行、做不到,相信任何事情只要想做就有路,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本身就说明了事情不简单。
“……”
何清溟顿时有些不安。
他意识到了景泽天的言外之意。恶体魔躯,身不由己,怎说的准。有些事情并非你能想如何就如何。
重逢交战时,他就发现,景泽天的恶体还在,没有剥离,只是控制得更好了。
何清溟思考了很久,最终道:“我明白,如果你误入歧途了,我会把你拉回来。”
说到一半,他忽然抬眸,对着龙,严正道:“杀了你都要把你拉回来。”
他并非说说而已,因为眸光过分强烈,沉在眸底的道纹都显了出来,隐隐释放出威严。
景泽天看了好一会,微笑道:“嗯,到时候拜托你了。”
其实他是不想的,就如他以前说过,不希望对方在他失控的时候出现,但若是能死在对方手里,他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还好对方满意了他的回答。
“所以你要努力,不要有‘到时候’,知道吗?我可不想讨伐你。”
接下来,他们又继续聊了三罗刹的话题。直到一夜过去,外界气温升高。
“要睡会吗。”
“不用,出去走走?我想看一下石魔城。”
“我带你走。”
何清溟感到新奇,两年前他带龙逛仙灵城,今日龙带他逛石魔城。既然如此,那怎么能拒绝呢。
他于是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茶楼饭馆中,有些魔修正在议论。
一个年轻模样的魔修道:“道宗首座不可能来三罗刹吧,他再如何也不会冒着被几十个分神期围杀的危险,去一个魔修传承居多的秘境吧,我认为就算他想来,他宗门的上师也不会允许。”
另一人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忌惮他来不来,他不是才二十多岁吗,天赋再高,体质再强,一个在宗门高处养尊处优的天才,能在你死我活的魔修拼杀中占多少便宜?他是很强,但众所周知,那是因为他天生的极致先天圣体,任何圣体进入三罗刹肯定会被压制,而没有这个顶级天赋,他单纯靠实力,能有多强?”
“是,所以我觉得他不会来,哪怕他目前被认为是分神之下的最强者。”
而血宗一人摇了摇头,不知在否定什么。
其实知道稍微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仙宗的天才反而更容易陨落,能活到名震天下的天才,绝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更何况,道宗首座还是那个狂人灵虚子的徒弟。
他低喃道:“最好期待道宗首座不会来吧,那样我们至少还有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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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
事实证明,道宗首座虽然经常出入魔界,但从未真正走过魔界的城市,满眼好奇以及惊愕,看来看去,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看回牵着他手的龙。
龙已经很习惯在人间走动了,哪怕他的存在感太强,走到哪里都异常引人瞩目,正道也好魔道也好,对他都是极度客气的态度,完全不敢招惹。
什么叫做两道通吃,大概这就叫做吧?
何清溟想到他自己,莫名就感到惆怅,因为他既被魔修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又被正道排斥,宗门里面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
人来人往,一派喧哗,却反而让他的内心静了下来。
走到道路尽头,四周无人,他缓缓抬起视线,盯着旁边的龙,说道:“对了,我……道宗首座有话要让我转告你。”
龙好像在沉思什么,眼神有些晦暗,听到他的话,这才回过神,对上了视线,问:“什么话。”
何清溟盯着他,握紧的手十指相扣,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几乎是命令语气道:“下次打尽全力。”
景泽天一顿。
可是,何清溟谈的就是他们交锋的事,严肃道:“面对那种敌人,你不开始就全力以赴,你想死吗?”
景泽天沉默了。
嗯……或许他真的会无意识地压制力量,因为他也是真的舍不得,想跟对方生死激战的同时,又因为太爱对方,无意识地不想伤害对方。
何清溟又怎会看不出这点,所以直道:“他不喜欢弱者,你这种觉悟是满足不了他的。”
景泽天反思,正欲说话。
而银眸修士语气更冷,“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他,所以不敢下重手?”
误打误撞地说中了,当然“喜欢”还不足以概括龙的爱。
何清溟见龙又不说话,强硬地拉过龙,正面对视道:“用杀死他的觉悟跟他对战,这样才能满足他,让他兴奋,知道了吗?”
夕阳西下,大地满是落日余晖。
他的双眸深处,像覆盖着烧之不尽的熊熊烈火,不将自己燃尽成灰死不罢休。
龙瞳孔微颤,似乎清楚地看见了,爱人深藏于心的某个秘密,以及过分好战、爱置自身于死地的理由。
——你想被伤害,你想自身流血,你想有人毁了你。
——因为你觉得你是不合常理的存在,合该被销毁。
你天真浪漫的表层之内,强大而坚韧的内核之内,是极度压抑的自毁冲动。
他捕捉到了那双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晦暗,那正是爱人压抑在心中的真实之一。
对此,景泽天沉默了,仿佛在沉思——他如何才能完美地回答对方。
而何清溟接着道:“天赋强大,修炼快是理所当然,有名师教导,剑法强大是理所当然,身为道宗首座,赢了是理所当然。道宗首座做到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知道吗,你的宿敌就是如此强大而且全能,你不尽全力,献上一切,是不可能打败他的。”
“嗯,我知道了。”
龙忽然郑重回答。
“真知道了?”
龙点头,居然道:“是,因为我是生来就要满足他的男人。”
何清溟愣了愣,被对方突然的觉悟吓到了。这么快就听懂了吗。也是,你向来理解能力就很强。就是“生来”会不会太夸张了?还有“满足”这个词,会不会有点……奇怪?
何清溟本来是不会想太多的,然而经过昨天的洗礼,他不得不多想一下,怀疑这条龙有什么坏心思。至于具体什么类型的坏心思,他余光瞥了眼周围走过的男男女女。
分明刚刚才在说正事,现在却倏然脸红。
但他抬眸又看见龙一脸清心寡欲的,好像根本没有那心思。
再说了,那假药没效,你这龙的不举现在都没好,还能怎么干?干不了的,说啥也没用,别动嘴皮子了。
等等,为什么我要觉得自己才是被.干的?
何清溟浑身一震,好似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一脸认真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好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