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燃接住了他混乱的话头，“在一个已经成形的理论上，再用实验数据论证。”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对象的声音稳稳的，不徐不疾道，“在用文森当实验对象之前，已经有数据指向，打开基因锁这条路走不通了？”
陆倾燃：“他只是用来论证这个理论的实验组……是这样吗？”
闻晓闭了闭眼睛，缓慢却坚定地点了下头。
文森身上所发生的，应该是有预谋的失败。
冷静的陆倾燃也默了会儿，轻声道，“果然是机器会做的决定。”
闻晓继续：“这一组实验应该有两个实验对象，一组空白组，一组打开基因锁，他们对实验对象的精神力级别要求高，当时只有文森，在不确定有没有，会不会出现空白对照的时候，文森被归成了另一组。”
陆倾燃洞悉：“就算他想当空白组，也很难吧。”
“没有什么身份，从帕恩转星域进入阿芙洛，也没什么背景，消失了不会有人寻找，再等几十年，阿芙洛也很难找到这么好的实验对象了。”
换言之，文森的悲剧一定程度上，是注定的。
闻晓不知道说什么，心头空落落的，任何想法都生不出来，只有情绪，沉甸甸的一潭，不怎么好。
于是他继续道，“总之他当了实验组，基因锁也被打开了，结果就是精神力失控，会慢慢走向自毁，在确定了这个未来进程后，阿芙洛就让他冬眠了。”
“兰斯老师离开阿芙洛，开始是接受不了，后来，应该是以为还有办法，想找到空白对照组，从另一组的数据里，找到解决办法。”
陆倾燃：“你还叫他老师。”
闻晓后知后觉说的是兰斯。
陆倾燃：“你并不记恨他……”
闻晓一愣，勾了下嘴角，好笑，“我记恨他干嘛，他也没对我做什么，他……他心里也不好受的……”
“再说，我能安稳度过觉醒期，到现在，他和谢老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陆倾燃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话题又回到实验身上，“所以兰斯开始接触你，就把你当空白组了？”
闻晓：“应该是，他开始就明确过不会打开我基因锁的。”
陆倾燃想了下，“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实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结论？”又摇头，回忆着，推论道，“应该是不知道文森是用来论证理论的吧。”
“嗯，他和我们接触的时候，应该以为基因锁实验还没有确切的行或者不行的定论。”
陆倾燃低声：“那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衍和兰斯进入北域之后，又是负责闻晓身体情况的科学家，陆家和闻家对他们二人的监控也是相当严格的，就陆倾燃可以确定的，在北域的日子里，他们绝对没有接触过阿芙洛的科学家，也没有被奇怪的人联络过。
闻晓：“我被抽血的时候，那支药剂。”
“进程不对。”
“如果这个实验真的没有定论，我作为参照组，用药不是这个。”
“哦对，忘了说，那支药是稳定我精神海的，PBX为我这种情况专研的，成分看起来不好，但其实会达到微妙的平衡，对我没有伤害。”
陆倾燃懂了，“别人看不出来，兰斯是全程跟过基因锁实验的，所以但凡有问题，他都会知道……”
脑中有什么划过，陆倾燃：“所以，他之后病了……”
闻晓垂目，有些难过道，“我算下了时间，应该是，我的问题解决之后，他马上就倒下了，当时只以为是太累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双重打击。”
在劳累的同时，想通了一切，内心的煎熬不见得比身体遭受的少。
室内安静下来。
陆倾燃轻轻出了口气。
闻晓反握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拨弄着他的指节，一下紧一下松的，力道跟着呼吸同步。
捋到这个地方，后面的事情，闻晓哪怕不说，陆倾燃也能猜个七八九了。
无外乎是兰斯洞悉了PBX利用闻晓当空白对照组，知道闻家不会轻放这事，刚好闻晓的能力还需要引导，顺理成章将他们带到阿芙洛，他们查他们的，兰斯布局自己的。
对于兰斯，难的就是如果再进入实验室，唤醒文森。
至于唤醒文森之后的事，文森的精神力等级摆在那里，还是两种精神力分型……就都很好办了。
陆倾燃：“他很厌恶阿芙洛吧？”
说的是兰斯。
闻晓低着头，“应该吧。”
“他们就这么走了，文森的精神力怎么办呢，能好吗？”
闻晓摇了摇头，“不能，没什么办法，会走向自毁的。”
“不过我能理解他。”
“哪怕是自由自在地活过了剩下的日子，也是生活，总是比在冬眠中无知无觉死去要好，对吧？”
四目相对，陆倾燃缓缓点头，认可，“对。”
生命的质量不在于长度。
*
闻晓说了那么多，累了，陆倾燃见他情绪不好，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找了个由头，拿着存储盘去找了陆曦。
见了面，倒也没提兰斯和文森，只让陆曦打开存储盘，看看是什么东西。
宁知白也被叫了过来。
第一个实验看完，宁知白不是按军人标准培养的，看吐了，晚饭吐了个光。
翻阅完，陆曦也是皱眉，“这些东西够让联合法庭中止PBX的一切实验了。”
陆倾燃捏了捏眉心，只道，“再看一个呢。”
翻到一半宁知白回来了，看了几页又跑了卫生间，太恶心了，受不了。
陆曦：“这段时间闻晓就是在整理这些实验吗，难怪情绪不高……”
正常人看了恐怕心理会出问题的吧。
陆倾燃没说话，安静看完第二个，确认和第一个实验项目不相上下，拧着眉去洗了把脸，思绪有些乱。
脑子里一部分想着这些奇奇怪怪反人道的实验，一部分想着闻晓看见这些东西的心情，还有兰斯带着闻晓走过PBX这么多违禁实验室时，闻晓的精神状态……
又捧了一把水泼在脸上。
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往后退，最后脑中只剩下沉默的闻晓。
这样不行，精神太差了，得找个办法哄哄……
思绪刚转到这里，陆倾燃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你这头发是不是又该剪了？”
宁知白走进来，顺嘴道。
转回正事，“陆曦又打开了个实验，她也撑不住了，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非得今天看完？”
陆倾燃：“不必，闻晓整理过的，应该能直接提交相关部门。”
陆倾燃站直，眼眉放松，心下对闻晓，也有了对策。
*
陆倾燃出去了一趟，再回来，闻晓已经洗漱完，在等着他了。
都是军校生，只要想，那洗漱的速度可以用飞快形容。
“帮我擦下头发好吗？”
陆倾燃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来时，闻晓没想到他还没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