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笑,李均意选择收下她的苹果,也收下她递到眼前的友谊。
当时他吃着那一半苹果,突然想起圣经里有那样一句话,you're the apple of my eye. 他用自己会的所有语言转化一遍这句话,中文,英语,粤语,希伯来语……
后来想想也觉得好笑,仅仅是并肩走着,一起吃苹果而已,什么都没有做,话都没说,偏偏他心里有了一种清浅的悸动。奇怪的是,察觉的时候,他心生雀跃,又莫名觉得酸楚。那完全没道理,在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有一种隐痛。
更可气的是她吃完东西从书包里抽出一封情书塞给他,说:“我朋友给你的,拿回去好好看看。”
李均意愣了会儿,还没想好说什么,结果易慈又补充一句:“你记得交观后感啊,我拿回去反馈。”
“……”
他抬头望天,无言以对。
后来的后来,她还在自己面前做过很多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她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说一些很搞笑的话,做一些让人怀疑她精神状态的事。
某次她爸爸又让她喝凉茶,她喝了一半,突然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眼镜吸管,插到杯子里拧着眉头开始喝,“这样喝好像没那么难喝了。”一边喝还一边朝他眨眼睛,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她从哪儿搞来这么搞笑的东西,李均意看了会儿就忍不住了,捂着脸笑,笑得肚子都有点疼。
还有一次,她作业写着写着说饿了,出去洗了个苹果进来说要垫一垫。那天她向他展示了她傲人的臂力,把苹果夹在胳膊里,做出一个健美先生的标准动作,手臂发力,收拢……苹果居然真被她那小细胳膊按裂了。李均意看完后沉默了会儿,放下笔,心服口服地为她的搞笑鼓掌。
她大多时候都很幼稚,幼稚得可笑,所作所为总有种带着傻气的天真,和其他种类的笨蛋有着本质区别,是可爱又好笑的笨蛋。
她写不出题目的时候最好笑,左看看右看看,捏捏自己的鼻子,揉揉耳朵,嘴巴……把五官全部问候一遍后她会开始抠手、玩头发,唉声叹气地在草稿纸上画圈圈,不知道到底是想诅咒谁。
她每次考完试如果没考好,拿卷子回来的时候都会有些心虚,不声不响地投喂他一堆吃的,再低声下气地跟他说很多好话,企图萌混过关,让他不要在林老师面前告状。
补习间隙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会苦苦哀求,跟他申请睡个十分钟,双手合十,说拜托拜托。
得到允许后她会拿一本书来盖住半张脸,趴下就秒睡。睡姿不怎么样,半边脸被挤得有点变形,还微微张着嘴,傻得要死。
李均意看她睡觉,老是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等发现十分钟到了,他又舍不得叫醒她了,在心里一分钟一分钟地帮她拖延下去,想着让她再睡一分钟也好。
那是他最珍惜的时刻。那么静,时间仿佛暂停。
她睡着了,并不知道他在安静地凝视她。
如果这种时候林老师突然走进来,她一般会被揪着耳朵叫起来,再被狠狠训一顿。等林老师走了,她会委委屈屈地朝他撒气:“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睡然后让我妈进来骂我!你阴险!”
懒得解释。李均意撑着头听她发脾气,一边听一边笑。
她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变得很吵,也很热闹。
看着她,李均意时常会想起自己幼时就记住的创世纪,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是这种感觉。听她说话的时候,看她吃东西的时候,看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很多个她不知道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因为她亮了起来,在刹那间。
这就是李均意的初恋。
一段沉默的,另一个当事人并不知情的暗恋。
第31章
起初,他因为那种感情感到困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指引自己走进她的世界。
是完全不同的人。没什么共同爱好,聊天时往往是鸡同鸭讲的状态。她不理解他喜欢的东西,他欣赏不来她的种种喜好。这样不同的两个人,怎么能产生感情?这不合情理。一个大脑还处在原始状态的女生,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吸引?
后来李均意发现,对方身上似乎有一种量。
那种量能对自己的情绪值变化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由此产生的对应关系在他的世界里具有规律和普遍意义,最后推导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大家是那样定义那种感受的,喜欢。约定俗成一般。别无他法,他只能用那个简单又复杂的名词来表达自己面对她时的心理活动。虽然大多时候李均意觉得那两个字不足以概括完全,那太片面,也很单薄。
他开始安慰自己,那一定是神的指引。想不通的事情,都是神的旨意。
这更像是一种妥协。不再去细想那一切究竟从何而来,又该有怎样的结局,接受就好了。他安静地走入那段被神秘力量安排好的命运里。
那是一段无比轻盈的时光。
从某种意义上讲,易慈的出现似乎弥补了他缺失的某部分经历,他终于拥有了和同龄人的友谊。
放学陪她回家,在路上说笑。熟识以后,如果在路上遇到什么小吃,她会不讲道理地多买一份塞给他,强制性分享。拜她所赐,李均意吃了很多他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吃的垃圾食品。不吃也没用,她会直接把吃的戳到他嘴边,在他惊恐又抗拒的目光中催促:“李均意你到底在矫情什么,请你吃你就吃!拿着!”来不及避开,她手里那根淀粉肠已经擦过他的嘴角。她哈哈哈笑起来。他很懊恼,只能接过那根自己平时根本不吃的烤肠咬了一口。
很久不吃街边小吃的李均意对烤肠的味道感到惊讶,那种香味粗暴而直接,香得很不自然。因为长期清淡饮食,吃进去的第一口,他觉得吃起来味道很怪,好复杂的味道。
“你很不喜欢吗。”她看你皱着眉,询问你的感受。
李均意坦白告诉她:“只是很久没吃这种东西,不太适应。”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易慈很奇怪,“该不会真喝露水长大的吧。”
她说话时会正视你的眼睛,目光清澈,像一面镜子。
李均意告诉她自己的菜单。他吃的食物往往使用极简的做法,调味很简单,也没什么复杂的花样。
她听完差点惊掉了下巴:“你们教堂要求这样吃吗?”
只是父亲习惯这样吃。李均意摇头,回答她:“只是我和我爸爸的习惯。”在别人面前,他会悄悄地叫神父爸爸。
易慈一脸愕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感叹:“所以是你爸爸不让你在外面吃东西吗?你也太可怜了吧!”
可怜?
他对此感到不解。食物的作用是供给身体活动所需的能量,只要能入口,只要能吃,那就足够,自幼他就是被这样教育的。小时候他喜爱甜食,有一次半夜悄悄摸到厨房里偷吃罐子里的白砂糖,父亲发现后严厉地责骂了他,罚他抄经,独自打扫讲堂,去忏悔室反省,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