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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92)

“RSD亚太区金融机构部主管,大清早陪我练嘴皮功夫,今天没看报纸,难道投行界也震荡了?RSD高层大换血还是什么的?”

“尽责关心大客户而已。”

“逗闷吧,在您那儿我能称上零星户都跟捡着一样的。”

“这点我跟你的概念不一样,我从来就不以业务金额为客户分等。你知道,玩钱的人得客观。”

“我光知道你爱拿投机股。”

“据说你也没少拿。”老陆朗笑,“事实证明,只要买卖策略灵活,投机份子永远有利可图。眼下用不用让他们帮你套一部分出来补贴下家用?”

“我现在足不出户,没什么家用,你还是给我省点儿手续费吧。”

“蛰伏着,打算折腾什么事儿?”

段瓷笑,“打算来年开春儿把阳台外面小花坛翻一翻,栽点儿大葱,再挖一坑放池子鱼苗儿。”说着抬眼望向窗外,艳阳普照,貌似温暖的景色。一愣神儿功夫,竟然对自己的信口胡言有莫名心动。

“说真的十一,别玩那媒体的是非圈了,老大不小的,媳妇儿还没娶呢,也不务个正业。”

“正业?”段瓷挑眉。这尊神仙何以把时间浪费在凡人身上,原来有心点化?

果不其然——“过来RSD怎么样?”老陆把话处理得极为低调,“我要退下去,带你两年。”

段瓷沉默数秒,“能容我个十天半月的再谈这事儿吗?”

“当前有别的考虑?”

“好像一下累着了。”

“你这岁数哭累还太早点儿。”

“估计还是修行不够吧。”

“我估计你是修行遭人破坏了。”

段瓷一时哑口。

手机里响起怪异笑声,听得人肾上腺素剧增。

这是位政府和银行都求着帮忙的真正的高人,若换在半年前,段瓷会和所有想在金融领域大展身手的人一样,为难得的机会雀跃。但是此刻他说累,并非托辞。

又一通电话打来时,段瓷在窗前小草坪边上转悠,午后斜阳已沉到对街写字楼天台,光线不明,他隔着自家玻璃,看见搁在圆桌上的手机闪闪。悠然走进去,铃声自然是早就停了,再一看来显,连翘家的座机号码,呆了一刹便拨回去。

他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控制不住心理活动,听见姜阿姨声音,感觉还是落差般的不舒服。

老太太一贯迂回的口吻对他说:“我知道你和小连儿工作都挺忙的,这儿离上班地儿远不方便。前阵子来调暖气试水,你们家也一直没回来人,你看要不我张罗一下,再招户人家?咱说房子老也没个人气儿,总归不大好,是吧?”

“正好我这就要回去一趟,阿姨您不出门等见了面儿咱再说吧。”

这厢车子绕过小区影壁墙出了大门,那厢医院住院处一辆车驶进来。

安绍严正犯胃疼,疼得气短,吃过药刚取下吸氧管,轻轻两下敲门声响起。门不待应已被拉开,并非医护人员,袖子不是白色。却有一颗白色的方形袖扣。

那袖扣大约为罕见材质所制,似瓷非瓷,纯白不可思议,仿佛永远不会变质。

安绍严讶然起身。他虽非重要人物,却是重症患者,探病也因此受限,访客需经专属护士通报方能入内。可他并没接到护士电话。

面对意外来访者,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怎么你……”

“来看看你。”来人细细打量他一番之后,在沙发上坐下,“很辛苦?”

安绍严答了句还好,跟着问:“小翘知道吗?”

“我见过她。”

“她太不开心了。”

“我想她过好点。”声音里有着不藏匿的疑惑。

“你总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给她最好的。究竟你是不知道她要什么,还是不想面对?”

含有刺激成份的问话没有得到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安绍严点头,语速又慢了几拍,“也可能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你给的是什么。”

沙发里的中年男子对他的话仍恍若未闻,长睫略垂,掩住原本就不肯透露半点心思的双眼。很久才笑了一声,笑声不善,两颊却陷下浅浅酒窝。

“从当初见面,到要回小寒,到现在公司的事,明云,你帮了我很多,能不能再帮我最后一次?”安绍严将垂在机器边的细管拉起,放回原位。做这些事时,他背对着自己一直敬畏的那个人,而接下来的请求,他转了身,正视对方,道:“对小翘真正的放手吧,别逼她。”

“对我说这种话恰当吗?”鳄鱼眼没有温度地望过来,“我来是看你的病情,或者说——看你到底病得多重,她要做那么严肃的傻事。”

人或多或少要做些傻事的。好比原想修改一层错误的建筑,结果拆掉了承重墙。

傻事在连翘的理解是指,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地点表露执着。她现在就责怪自己犯傻回来。

下午四点半的小区已是红彤彤一片,她来退租,突兀地得知这房子根本就属于自己,在她表示喜欢这小区里的孩子和狗的几个月前。

姜阿姨说:“我老头子说这屋子要能当成新房,那可比造庙功德还高。”她说你和段儿不兴坏了我们功德。

连翘不知要怎么说抱歉。这个功德她此生是无论如何成全不了二老了,而她做了很多残忍的事,如果死后真要见判官,可能也不会再允许轮回。

第五十五章

段瓷不确定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穿呢绒大衣的女人。侧影姿态颓废,不应该是会狼一样凶残对待他的连翘。可面前这一眉一眼,又再熟悉不过,神游的表情,妖冶眼梢,尖下巴,夕阳下橙红色的卷发,被风吹得瑟瑟轻扬。

她在这光景出现,段瓷感到惊奇,且非常喜悦。

是一种意外遇到想见之人的感觉,欢喜里有了惊讶的成份,往往会使人很想去感激什么。段瓷感激他向来不相信的命运,让她在自己生命里出现,时间不早不晚,二人相遇,恰好如歌里唱的,一切只若预定。所以,他想不通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局面。

屏息站了许久,最后他问:“凉不凉啊?”自然地,弯腰扶起她的衣领遮住风势。

她半仰头看他,眨眨眼,“怎么才来?”

他的动作一顿,“你在这儿等我?”

她没回答,只说:“我来拿些东西,听阿姨说你今天会回来。”

手指沾到她说话时的呼气,少少温暖,段瓷听见心里卑微的叹息。收回手,在她身边坐下。

入冬的傍晚非常短暂,天很快就黑下来。

她打破两人的沉默,“你最近都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他说着,双手撑了身子略仰,转转脖颈,发出细微的骨节活动声,“去了一趟餐馆,生意好极了,比工资好挣。”

连翘看他唇畔的酒窝,“不好奇连氏为什么收购精冶吗?”

酒窝隐去,他扭头与她对视,“他不是你亲生父亲?”

她想知道他这些天在干什么,其实没别的,只是把与她在一起的种种疏理了一遍。忽然发现过去许多看似没头绪的事件,串联起来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