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糊涂!”我又气又急又愧疚,跺了跺脚转身朝府外飞奔。
发现又如何,大不了再跪几天祠堂!还能吃了我不成?她怎么傻到用那付孱弱的身子去硬扛?
“九小姐,你去哪?”徐伯追了出来。
“我去请大夫!”我头也不回地嚷。
等我带着回春堂的钱大夫走进阔别半个月的小院时,已是掌灯时分。家里却门窗四闭,漆黑一片,映着后山林木森森的剪影,一股浓郁的孤寂与凄凉之味扑面而来。
看着矗立在夜色里毫无生气的土胚房,一丝恐惧自心灵深处涌了上来,我竟不敢闯进去,只在门外颤着嗓子叫了一声:“娘!”
“咳咳,漓儿你回来了?”虚弱的轻咳夹着丝喜悦从房里传了出来。
“娘~”我吁了一口气,领着大夫推开门走了进去,点亮了油灯走进卧室:“我带了大夫来。”
“只是老病犯了,”娘披了衣服坐起来,温言嗔道:“吃几付药就行了,何必多花钱?”
也不知是烛光太暗,还是我的错觉,娘坐在那里虚弱得好象一缕烟,仿佛只要出气稍粗一点就会被吹散。
我笑了笑,也不跟她争,搬了凳子到床前:“钱大夫,请。”
“钱大夫,”娘欠了欠身:“又要麻烦你了。”
钱大夫微笑着还了一礼,挽起袖子二指搭上娘的脉门:“行医治病本是医者本份,夫人不需客气。”
我悄悄地退出去,走进厨房,探了探灶台,发现一片冰冷,也不知她多久没生火做过饭了——难怪她会这么虚弱。
叹了口气,开了后门到井里汲了水来把厨具清洗了一遍,把砂锅找出来,淘了米倒进去。
很快的红红的火苗在灶膛里吞吐,袅袅的青烟升起来,从房梁上冒出去。房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米香。
执着木勺缓缓地搅拌着翻腾的米粒,隔着蒸腾的雾气,我的心神陷入恍惚。
怔怔地伸指抚着唇瓣,似乎依旧残留着他的温度与气味,他温柔的眼波,飞扬的神采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可是,就在我为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男人心动神摇的时候,娘却一个人守在这个冰冷的小屋里,在病痛中寂寞地挣扎。
这些日子以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我忙着算计别人,忙着不停地变换身份,忙着赚钱的时候,明显忽略了娘。
“夏姑娘~”钱大夫的的低呼,唤回了我远扬的思绪。
“来了~”我忙忙地起身,回到内堂。
“漓儿,钱大夫要走了,你送送他。”娘依着床柱,柔声吩咐。
“不用了,我识得路。”
“没关系,我顺便把药抓回来,麻烦你等我一会。”我返身回到厨房,关小了火,又取了几块糕点用碟子盛了,放到床头:“娘,先吃一点垫垫胃,我马上回来。”
“呵呵,季姨娘好福气,有这么个女儿。”钱大夫捋着颌下飘扬的长须,转头望着我,微笑着调侃:“季姨娘看到你,病已好了一半。”
“漓儿确实是个乖巧又善良的孩子。”娘笑得温柔而满足。
“钱大夫过奖了。”我垂头,掩去心底复杂的情绪。
事实上,我不乖巧更不善良,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
纠缠
“钱太夫,我娘怎么样?”从院子里出来,估摸着娘应该听不到了,我开始询问病情。
“季姨娘的脉象沉微,阴寒内盛,阳气衰微,忧思郁结,内伤脾肺,加之外感寒邪,这才引发旧疾。”钱太医的表情有些凝重。
“能说得更明白些吗?”我惴惴不安。
外感寒邪,引发旧疾还勉强能够理解,可这内伤脾肺是什么意思?难道娘以前还受过内伤?
“九姑娘无需太过担忧,说白了季姨娘此病是因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所谓思伤脾,忧伤肺,季姨娘思虑过度,脾气郁结,久则伤正,至运化失常。长期抑郁,《灵枢.本神》说:“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所谓“喜乐无极则伤魄,魄伤则狂,狂者意不存……故尔,季姨娘此时五脏已虚,六腑已竭,血脉已乱,精神焕散,疾病自生……”谈起医理,钱大夫开始滔滔不绝。
我听得暗暗心惊:“钱大夫,这么说,我娘岂非绝症?”
“呵呵,”钱大夫安尉地拍了拍我的肩:“皮病听起来凶险,九姑娘倒也不必太过忧虑。首重固本培元,再加扶正祛邪,使她静心休养以达益气宁神之功,假以时日,治愈当然亦非难事。”
说到这里,钱大夫停下来,望着我低声一叹:“只是……季姨娘此乃心病,若不能释怀,老夫纵然有心,恐怕亦无能为力。”
娘的病一直是钱大夫在治,对夏家的情况也知之甚深,几年下来他和我之间已建立了一种亦父亦友的微妙的情谊,所以说话并不避忌。
“我知道,谢谢你了。”我苦笑,抬脚踢飞一块石头。
夏礼贤有什么好?娘居然为了他,积郁成疾。
送走钱大夫,拣好药又绕到干果铺里买了些红枣桂圆莲子等干货,往回走时,已是戌时正,想着娘病在床上等我回家,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夏漓?”突兀的男音蓦地响起。
“谁?”我下意识地驻足。
“嘿嘿,”黑暗中一条修长的人影缓缓地踱了出来,眼里含着一抹得意的微笑:“怎么,不认识了?”
就着墙内的灯光,看着眼前这张略带邪气的俊颜,我不禁微微叹气。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逗夏洁玩玩而已,没想到能坚持这么久,看来我错误地估计了他的耐心。
我曲膝向他行了一礼:“奴婢给瑾王请安。”
“咦,”他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慢慢向我逼近,唇角挂着一抹戏弄的微笑:“夏礼贤的女儿,怎能自称奴婢?”
“三小姐不在吗?”我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请瑾王稍等片刻,奴婢帮你去请。”
“本王不是来找她的。”杨予深漫不经心地答,摆出副高傲的姿态等着我追问原因。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那么,王爷请自便,奴婢告退。”
“等等!”杨予深斜跨两步挡住我的去路。
“王爷有什么吩咐?”我捺住性子,跟他周旋。
“你难道没话跟本王说?”他趋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黝黑的眸子里盛着趾高气扬和不屑。
神经病,我跟他有什么话说?
“抱歉,”我拎着手里的药包扬了扬:“王爷如果没事的话,奴婢要赶回去给我娘煎药了。”
“你故意两个月不出现,不就是为了引我好奇?”杨予深默然半晌,然后极不情愿地道:“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哈!我无语望天。
跟这样一个自大又自傲的人,我还有何话好说?
“本王来了,你有什么话,说吧。”见我不吭声,他好一阵尴尬,忙摆出一副恩赐的表情刻意掩饰:“我听说,夏洁为难你了?”
哈,原来他也有良心,知道他的无理之词替我惹来麻烦,所以心生愧疚了,拐着弯向我道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