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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送花给我(56)

“夏续你够了没?其实你真不用委屈自己和我去读这个学校,我怕委屈了你这个智商。”莫卿腾的站起身来,甩手给了夏续一巴掌,“给我滚出去,马上滚!”

这是她第一次打他。以前她心疼他,后来她连打他都嫌脏自己手,而现在所有支撑自己走到今天的信念全因为他而轰然倒塌。

本来考得极为顺手,然而就在进最后一场的考场前,夏续突然叫住她:“你听说了林今桅弃考的事么?你给我送药过去之后,他就起身走了。”

说完夏续就进了自己考场,留下莫卿站在原地发呆。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到座位上,拿着笔木然地做题目,卷子上的字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眼前白茫茫一片水汽。她咬着嘴唇沉默地哭了起来。

监考老师问她是否不舒服,她摇头,反手抹去眼泪,握紧了笔继续做题。然而眼泪源源不断,始终没有尽头,就像来到这世间必须要接受的惩罚。

可是到底做错了什么?

夏续把一切都计算好,以他的成绩,追赶莫卿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让她好好儿考完前三场,最后一场再狠狠地砍断她在悬崖上所抓着的那根木枝。

“我不委屈。”夏续丝毫不在意被她打,“如果你能走得更远,那你一定会把我扔在身后,连头都不会回。但我可以迁就你,我不在乎能走多远,只要能和你——”

“滚!”

他点头:“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任何时候都不会背离你的人只有我。”

如果是那样的话,人生该有多可悲。

莫卿将手指探进自己的长发里,用力狠狠一拽。奇怪的是,居然已经不知疼痛。

离开故乡去大学的前一夜下起了很大的雨。铺天盖地的声响,将莫卿从辗转的浅眠中惊醒过来,她兀的从床上翻身下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冲到客厅,拉开大门,只望见外头黑漆漆的雨幕如帘。

她沉默了许久,重新关上门。转身就看到黑暗的客厅里,夏续正用仇恨得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半晌过后外头一道闪电,夏续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她不想理他,朝自己屋走去。

“你死心吧。”

他轻轻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狠毒的诅咒,“林今桅再也没有办法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再也不会允许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一夜,他眼睁睁看着林今桅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站在角落里用力抠着墙壁泄愤的自己。

林今桅再不会出现在这样的雨夜里,莫卿再不会被他带走。

莫卿心想,我也想死心啊。可是,人还活着,心要怎么死?

没有办法的。

去外地读大学后的几年,莫卿和夏续再未曾回过故乡。在没人知道过往的陌生地方,没人知道他们想要掩藏的黑暗过去,不会再羞耻到抬不起头。

夏父曾有怨言,但今时不同往日,夏续手上有从林今桅处得来的十万,两人都不必再因经济受制于人。

而莫卿从徐千默处得知了一些林今桅的消息。当时因高考的事和他爸吵了一架,没再读下去。消失了好一阵,回来时再次混迹于混混群,宁愿蹲街头摆地摊都不肯回家。

再后来,母亲和莫卿通电话时,无意间叹起安雯可怜。

林父被人匿名举报涉嫌行贿,据说惊动上面派人下来彻查。林父从法院出来时被大批记者围住,他血气上涌,心脏病发,一头栽倒,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虽然被及时送去了医院,身体终归是垮了。强撑不过一年,公司宣布倒闭。此时安雯已生了女儿,一家生计都成问题。倒是林今桅不至于良心全泯,在这件事后终于肯回家负起重担,托关系找了份正当工作。

世事变幻无常,不过短短数年,竟仿若已虚度半生。

大学四年及毕业后,莫卿一直以玩命的姿态往上攀爬,有人背地或当面质疑,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从来不回答,可心里却反复地确认着答案。

那个答案,连想起来都会痛得无法呼吸,然而却又止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想。回想每一个和他来往的过往细节,想他说过的话,想他笑起来的样子,这样近乎自虐,即便只有几分钟的快乐,之后便是整夜的失眠和煎熬,却令她为之着迷。

曾被林今桅嘲笑成最现实主义者的莫卿,居然也会沉迷于幻想的游戏。如果这让他知道,估计会把林大少爷的牙都给笑掉吧?

人都说,想了一万遍的事情就会成真。

如今回来,在街头看到从婚纱店出来的林今桅和他身边的女人时,莫卿恍然地想,时光真神奇。

当年那个怎么看怎么欠扁的脸,已脱去了所有的稚气,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穿上了整齐笔挺的礼服,挽着乖巧美丽的未婚妻。大概唯一没变的,就是他眼中的明亮,以及骨子里压抑不了的良善。就像当年,明明想要尽心尽力去扮演小混混,但看到不平事时又忍不住出手帮忙。

所以她诚心诚意地对他说:“恭喜你。”

她是真的要恭喜他,毕竟在这世上大家都活得这样艰难,若他一人能够圆满,也是意外之喜。

那女人刚要说话就被林今桅截住了。

他反过来牵住她的手:“是你不用认识的人。”

女人惊诧地望着林今桅,又转头好奇地看着莫卿,终究是听话地保持沉默。

——是这样听话的人,对他言听计从,才不会像莫卿一样,从头到尾只会惹他无穷无尽地生气。

“走吧。”林今桅拖着女人的手转身朝婚纱店走回去,再没理会莫卿。

莫卿低下头笑出了声,转身朝人潮拥挤的街头走去。

两人就这样面朝着两个方向背道而驰。

她离开的脚步十分快,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停留,极快便消失在了林今桅的目光里。所以她不知道,他一直站在婚纱店门口望着她的身影,直到被茫茫的人海淹没,他再也看不到她。

***

回到家中,母亲格外欢喜,继父也难得露出笑意:“两个兔崽子,外面遍地是金子,让你们捡得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余下三人都给面子地笑起来。

夏续道:“我和姐毕了业就在学校本地就业,本来竞争压力就大。现在终于提了上来,才能松口气。”

莫卿面不改色、头也不抬地夹菜吃。

和夏续这人计较信口雌黄的问题毫无意义,难不成还能让他扔掉赖以为生的好本事?

晚饭过后,夏续陪两老坐在客厅里聊天说笑,莫卿则在厨房里洗碗。许多年都不曾与人亲近,她需要时间适应。从前太过疏离,未曾找到能如寻常母女那样贴心的接近方式。

曾经那样多的惶恐不安,若非亲身经历,旁人难以理解其中忐忑万分之一,至少当年林今桅就表现出不屑一顾。她也由此更懂得,这就是两个世界的界限。

或许那件事恰好是个契机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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