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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75)

百岁老人却长长叹息,虽然被寂寞魅神打乱的世间命格已如一盘无出路的残局,他却感到冥冥中有一种更大的灾难正袭来。

寂寞天涯中,九天头脑中记忆片段飞舞。

三万年来的种种如流光飞逝般在他头脑中飞旋。

父之死,母之丧,天地之愚人。

还有,那肖似阴魅的至爱的面孔。

“帮我,求你了。”阴魅软语相求,冰晶中雪衣灿灿,唇边的一抹笑容仿佛展颜的娇花一般。

九天一阵恍惚。太像了,他记忆中的小妍,也是如此轻盈地一笑,不经意间的凝眸……,恍惚中,他有些无法分辨,如果这样一剑刺下去,斩杀的是阴魅还是自己生命中至爱的女孩。

那股玄光,缓缓地吞噬着斩天灭世剑……

镜花水月 第十三回 长恨歌(二)

寂寞大地。天堑若幽深虚谷。冰晶墙壁前,九天的斩天灭世剑寸寸被玄光封印。流光飞舞,七彩霞光聚拢在半空中不去,一切恍若梦境。

九天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伫立在茫茫苍穹中,袍袖飞卷不已。寂寞愈来愈浓重,原本清淡的水墨天地瞬间化为华彩魅世。阴魅是那一团油彩中唯一的洁白,她笑意盈盈,目中悬挂的两颗珠泪却散发着夺人眼目的光芒。

“……谢谢……,一隅,我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

仿佛一千重回音在这片色彩浓郁得令人窒息的大地里不停地回响着,而每一片回音在震响后都会化为一道彩镜,竖立停滞于茫茫的虚空中,每一道镜中都会映照出九天和冰晶中的阴魅,僵立不动的九天和每一刻都比前一秒中更加美丽娇艳的阴魅,她洁白的裙衫在冰晶中飘浮似因风起舞,而她绝世的容妍却明艳得让人无法看清,仿佛……旦后,嫦娥,冥后这三位圣母偶一回眸,微微一笑……

又似……三千天仙,三千地仙,三千比丘……,所有的人都微微一笑……

若……那一只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拈起莲座旁的一朵花,而一个清雅出尘的小和尚微微一笑……

而此时,天地消去了最后一丝光芒,陷入了绝望的黑暗之中。所有的光芒,只及这寂寞女子的微微一笑,谁又能参透这四界之外的玄机?

九天突然紧闭双眼。

只一瞬,又如一眼万年。

所有的记忆慢慢地复位,这一世,倾尽天下,可曾为第二个女人心动?任那天仙地仙与比丘,任那佛祖座前拈花一笑,谁定我规矩,谁又指我前路?我指天灭地,被天地愚弄,被宿命牵扯,哪里配拥有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那晚的竹林中,那个式微般的少女消失在自己的怀中,如露水消逝在晨光中……,她才是真正的灵者,跳开了这三万年最无奈的诅咒。

一隅……,带着你的女人离开吧,强行在这世间纠缠了三万年,口口声声说要毁灭世间,可是却幼椎地执着于因果,也许最放不开的,唯有我们吧。

念及此,他微微一笑……

一颗缠绵在他奇经八脉里的眼泪被催动,在筋脉里越走越快,很快就遍及全身。

三万年前,女娲娘娘最后的一滴灵体成就了水月宫,而数年前这滴落在斩天灭世剑上的女孩的伤心泪也许只为了这一刻帮他冲破红尘的诱惑。他忽地张眼,只见掌中的斩天灭世剑缓缓地发出了清极的光芒,冰晶中透出的玄光在这清极的光芒下迅速地片片消散。

艳极而几欲窒息的寂寞大地也在这一线清极的光芒下变得妖异而颓废,彩镜一道道地消散。“扑”地一声,一道灵体从九天的身体里破出,白衫透明,眉目依稀,立在绝世的冰晶壁前,立在那双眸含泪,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丽的女子前。

阴魅吃惊地望着他:“一隅……”

那雪白通透的影子用一种哀伤而又眷恋的目光凝望着她,淡若无的嘴唇轻启:“我们输了……”

应着话儿,斩天灭世剑一震,已触到了冰晶墙壁上……顿时,土崩瓦解般,冰壁碎成粉屑,寂寞大地死一般的沉寂中响起了一股震耳欲聋的声音,所有的光彩飞一般地四散而去,它们消散得那样的凶狠,仿佛一股狂风,从三万年禁锢的封印中冲破结界而出,自由如龙,潇洒如海,璀璨如流光……

三秒钟后,在白白苍苍的阳光下,寂寞大地只余下了一道天涯,半空中,一个长袍如云,身材挺拔如神枪的少年临空而立,掌中长剑在阳光下发出夺人眼目的光芒,而在他的身边,有着两团云雾般的人影,一身的哀伤,那么近又那么远地,双双凝望。

阴魅眼中的两颗泪瞬间落了下来,如两点星芒,滴落向天涯。

“……你这傻瓜……你会后悔的。”她面无表情,声音飘渺如远在峰峦外,“一切是谎言……为什么你竟看不透……,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做得最错的事,就是杀了我……”

九天无言,天地空旷无涯,他茫茫然地看着一隅和阴魅凝望着彼此,一点点地靠近,却在最靠近的地方,忽地被山风吹散,消失无踪。这对天地间最大的敌人,也是唯一可以跳出四界之外,天地伦回的情侣,最终连一缕最弱的山风都无力征服,散得不留一丝痕迹。

三万年前,知事张开眼,看到的只是一缕山风,所以她对一隅说她看不透结局。就在她象一场不甘的梦幻消失的时候,她竟不知,不需很长的时间,那宿命中纠缠的人儿,竟也尾随着她而去,也许,他们本就同是一场梦幻,在女娲济世救天之后,成就了娘娘的一份嗔怒之心。

纵是一块补天之石,一场通晓前世今生的梦境,一道充满诱惑的怨怒天涯,最后,也脆弱得连薄薄的山风也无法抵挡,消散之时,投奔各自永恒的寂寞去了。

镜花水月 第十四回 长恨歌(三)

东天。浩然之都。

缥缈峰上流云依依,叹息崖下落英凄凄。

举目处,千山复千山,云之迹如白驹苍狗,在仿似无尽的时光中飞快地流逝。

流云尽处,一片白一片蓝一片灰的光芒背后,三帝目光倦然,寂然盘膝坐于鼎立的三足之位,望着正三角之重心处的莲台,那莲台以七色流光为藤条,五色玉石为莲座,数万朵奇花的光彩为莲瓣,而这惊艳绝俗的莲台上卧着一个沉睡的婴儿,正是天地精华化身,婴儿娇椎纯美,皮肤如雪团般,大地晨光晓风中,散发出玉一般润泽的光芒。

“这家伙终于睡了。”地皇喃喃,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回家。抱着老婆孩子好好睡一觉。”

应着话儿,他化身为一块黑色的绢布,直向山崖深处坠了下去。

夜帝眉头轻挑,狭长的眼微微眯了一下:“地尊者,下次请早,不要危机关头总是迟到。”

幽幽深谷中很快传来了地皇的声音:“其实我每次都在想,如果我不出现,是不是这个世界就真的被毁掉了,可是每一次,就算我迟到,也总是没事。所以……,老家伙,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是我不知,你不知,他也不解的一个最大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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