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峰还没睡,坐在床上边看书边等她。陈与非脱下外套,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偎进了他张开的手臂里,隔着被子抱紧他结实温暖的身体。
聂峰轻轻吻着陈与非的头发,把她抱紧。寂静无声的午夜时分,他和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彼此用拥抱安慰对方、鼓励自己。就算明天天亮以后还在很多挫折风雨,但至少这一个夜里他们的心怀里只有彼此,还有紧紧相拥到永远的勇气。
段云飞的突然辞职可能让公司也有些始料不及,因为先前一点征兆也没有,说辞就辞了,不过他是为了陪母亲到国外治病,就算公司的人事规定再严格,也不能拒绝这样的理由。
陈与非和段云飞走得一直比较近,公司里的同事们都知道,所以新经理上任之前,好多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想看看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会不会殃及人缘还挺不错的财务陈总监,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财务这么重要的岗位,将来必定是由新头儿的心腹执掌。
丛小燕和总公司人事部门的关系不错,听到一点内部小道息,找了个机会善意地提醒陈与非,据说上头已经有了总经理的人选,而且华东分公司可能要有一次大换血。陈与非没当回事,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她在不在南京继续呆下去也没有差别了,父母那边正好都催着她回去帮忙,说不定在换血之前她也就要辞职了。
果然如丛小燕所说,三天以后新的人事命令公布下来,安徽分公司的经理被提升为华东经理,走马上任。陈与非打算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在这里做得不开心,就早一点走。她想着要和聂峰商量一下,因为如果回上海了,那他们就不能天天在一起了,这也挺痛苦的。
聂峰下班以后没回来,也没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陈与非一直等到七点多钟,桌上的饭菜全凉了。她奇怪地拿起电话拨打聂峰的号码,铃声一连响了两遍都没人接,过了好一会儿,聂峰才把电话打回来,告诉陈与非,段云飞妈妈在德的心脏手术非常成功,术后康复也很顺利,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陈与非第一反应是高兴,可是聂峰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她怔一怔,笑意隐去:“怎么了聂峰?是不是云飞……”
“云飞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姨妈做手术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自责,他决定了,如果手术顺利,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老人家舒心安乐地过几年快活日子。”
陈与非眼睫眨动:“你是说他……”
聂峰的声音变得很沉重:“别怪他,非非,他也很痛苦,亲情和爱情之间,他没办法选择。”
陈与非点点头,叹息声有些颤抖:“没办法……可他还是选择了不是吗,他选择了亲情,也就是要放弃爱情了,是吗……”
“非非……”
“尚文呢?云飞已经跟尚文说了这个选择了吗?”
“他给尚文打过电话了,他说尚文的反应很镇定……非非,我想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想过这些,他们俩比你都坚强。”
“坚强?”陈与非咬住嘴唇,“你现在能回来吗?我想去看看尚文。”
“行,我大概十五分钟以后到,你到楼下等我。”
陈与非挂断电话以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她赶紧又给杜尚文打电话,手机关机,座机没人接,一声声铃声响得她紧张,满手是汗地冲出家门,跑到小区门口等聂峰的车。
一路不停地打电话,陈与非急得快哭了,总算是在车停进停车场的时候,杜尚文拿起了座机听筒,镇定自若地对着她笑笑:“就算是周扒皮也没有你这么早就来吵人睡觉的吧。”
陈与非松了口气:“怎么这么久也不接电话?你耳朵喘气用的是不是!”
“非非,”杜尚文吞咽的声音很大,象是在喝水,或者在喝酒,“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没了他我还有你,没了我,他还剩什么……”杜尚文又喝了一口,“非非,我还有你的,是吧……”
“说什么傻话呢!”陈与非鼻子发酸,从车上下来,朝住的楼走去,“你当然还有我,你还欠着我好多债没还,你别想跑!”
杜尚文笑得呛住,咳了好几声:“喝高了,呵呵,有点醉了……”
“不准喝了,我就在你楼下,去给我把楼道的门禁打开。”
“我看见你了。”
陈与非听着抬起头,杜尚文站在阳台上朝她招手,那么高高的地方,他看起来又遥远又孤单。眼泪从陈与非眼角流了下来,她没敢抬手擦,怕杜尚文看出她在哭:“还傻站着,开门去啊!”
“非非,我欠你那么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慢慢地还呗,这辈子当牛做马还给我!”
杜尚文大声地笑了起来:“下辈子呢,如果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给你行不行?”
陈与非的心被电击一样紧紧收缩起来,全身鲜血膨胀沸腾:“尚文,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赶紧给我开门去!”
“非非你别动,让我再看看你。”
陈与非慌乱地歪头看看聂峰,手脚冰冷:“看什么看……我进去让你慢慢看……你快进去!听见没有,我让你回家里去,尚文!”
她几乎算是吼叫的声音也让聂峰怔住,他飞快地明白过来,拔起脚就往楼道里跑,陈与非吓坏了,抬头与杜尚文对视着,腿软得有点站不住:“你不听我话了是不是?尚文,尚文!”
远远看去,杜尚文用手抹了一下脸:“非非,没遇到云飞之前,我真的非常爱你,我想过要一辈子对你好……我真的想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是要一辈子对我好啊,就算是朋友也可以一辈子啊,不有个歌吗,友谊地久天长……”
陈与非说得语无伦次,那一边的杜尚文声音渐低,带着笑意:“地久天长,说起来好象真的很容易……”
“当然容易,真的容易,一点也不难,我和你一定会地久天长的,你不相信我吗尚文!”
杜尚文又抹了一下脸,两人明明视线相接,可声音却不能直接传进对方的耳朵里,手机里,他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一点也不真实:“我怎么会不相信你,非非,如果全世界我只能相信一个人,那肯定也是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太难太苦了……非非,我不相信我还能坚持得下去……”
“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现在上楼,等你酒醒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非非……”杜尚文定定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非非,有一句话你帮我告诉云飞,你说是我说的,如果有可能,如果可以后悔,我希望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悲怆难抑,陈与非根本克制不了自己的啜泣声:“我才不帮你告诉他,你自己去告诉他,你打电话给他啊,你去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