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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语童话(40)

我要大吃一顿,我再也不会省钱了。

我要回家,我要见我妈……

到后来,我满耳听到全是自己沉重的呼吸,重到好像下一刻就要停止。我后悔了,我应该让正熙在我身边,这样子我就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去,我就可以偷懒了,我真的不想再撑下去了,因为太痛苦了。

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冰冰凉凉的,我张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熙,是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头痛死了,我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身子。

正熙,救救我吧。

我颤抖着嘴唇想说话,想让他过来,可是我无法发出一丝声音,我声道好像被阻住了。他把我抱在他的怀里,然后把头低下来,那么近地靠近我,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鬓边的头发。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高高的远远的,夹带着一些金属的声音飘过我的耳畔,我要拼尽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才能听清他讲的是什么。

“我生病了,正熙。传染病。你,你得戴口罩。口罩,这病好,好厉害。”我的手攀援着他的衣角,触摸到他胸前的衣扣,然后一个一个地寻了上去,终于,我的指尖碰触到了他的下巴。

用尽全身的力量,我用我的手,掩住了他的嘴。可是他一下子就把我的手抓了下来,然后俯下身子把我抱了起来。

他开始奔跑,我迷迷糊糊地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略显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那么近地吹响在我的耳边。正熙,我们要去哪儿?

他没有讲话,他很急,他在担心什么?是怕我会死去吗?

是车子吗?哦,好像是的。他把我抱上了车子,对对,我得去医院。

我得活下去。

我用力地说:“抱抱我,正熙。”

他听到了,然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让我感到了他的力量。

知道了,正熙,我会努力。

“正熙,我想结婚。”

“嗯。”

“正熙,我想吃,好吃的。”

“嗯。”

“正熙,我想见,我妈。”

“你听着,你不许死。只要你不死,干什么都行。”

“可是啊,我觉着,我好像就要死了。我,看不清,也听不清,还有,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正熙,正熙……正熙,你听着……”

“嗯。”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以后要快乐,活着。正熙,答应我……”

他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也许说了吧,我只是没有听到。

“要像,像猪一样,大学的时候,有一天,一天,大家说,下辈子,做什么最好呢?我说,我想做,一头猪。没有烦恼,不想事,不做事,吃,睡,长大,然后死掉。”

几滴冰冰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

正熙,别哭。

“悠悠,你不要死。”

这一次我有听到,你是用吼的吗?坏脾气的人。

闭上眼睛,我继续努力呼吸。他的手,握着我的,集聚着他所有力量,所以我无论神志多么混乱,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双手,是天使的翅膀。

我眼前幻化出了许多白色的天使,随即,一片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我,我晕了过去。

混混沱沱。头脑不是很清醒但总有些感觉,还是觉得呼吸很累。很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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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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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还是高高的,飘飘的,我得使劲儿听。

“悠悠,我今天去排队注册结婚,人家不许,说一定得两个人一起去,听话,快醒过来,结完婚再当猪。你那么懒,已经是一只猪了,所以不用下辈子,你的希望就可以实现。”

“悠悠,想吃好吃的这样睡着可不行,我今天跑遍全市,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好吃的,因为我没有猪的思想,你要帮我一起找才行。”

后来,我又听到他在唱《猪之歌》。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

还有他的手,最清晰的力量。在帮我使劲儿。正熙,我在加油。为了早一天看到你,我会加油。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住进了医院的传染病房里,白衣白床,身旁还有呼吸机,体波监测仪和好多我说不出名字来的仪器。

没有正熙。转着眼珠儿前后左右看遍了,没有正熙。

我于是安慰自己,这里是传染病房,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呢。

我的病在慢慢地转好,呼吸不再那么困难了。

一天,我问来为我做检查的大夫:“我男朋友是不是常常过来看我?”

大夫塑料罩后面的眼呆滞了一下。

“就是那天送我过来的那个人啊。”

他沉吟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开了。

说话本来就很麻烦,他点头不就足够了吗?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被卸下了呼吸机,看着这个久违了好久的世界,我再一次的流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子爱它,爱它的空气,爱阳光,爱医生护士们的白衣,也爱我自己。

护士允许我下床走动。

自从我清醒之后,就没有再看到正熙,我想他一定是累坏了。我虚弱地走出病房,心中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我要去找他。

一步一步,我走遍了病区的每一个角落,虽然累,可是我为着自己能够不再只为了呼吸而存在开心不已。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背后响起:“悠悠。”不用回头,不用细听,我知道是正熙,转回身,我笑着应他:“我在这儿。”

他那高高的个子,立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可是,好奇怪啊,他那是什么表情?我们不是一起战胜疾病了吗,他为什么还是一脸的焦灼和愤怒?

他奔过来,把我用力地抱在怀里,咬牙切齿地大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你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我的心突突地乱跳,直觉告诉我,前几天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正熙。

那双给我力量的手不是他的。

那么他是谁?他又在哪里?我要知道。

医生望着我,满眼的怜悯。

“我印象中的家属们为了救助自己的亲人都很尽力,可是能够像他那样做的是绝无仅有的。他把你送来,什么自保的措施都没有做,连一个口罩都没有戴,在你病重昏迷,神志不清的那几天里,他求我可以守在你的身边,我看他态度很真诚,就允许他穿我们的防护服,那种衣服很厚,而且密不透风。当你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他才对我们说,他被传染了。很不幸,他拖得太久了,没有撑过来。你要坚强,不要让他白白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