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到来之前,已经坐在那里了是不是?”他问道。
“是。”我很干脆地回答他。
他没有再问是谁带我来,带我来做什么,想必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答案。不必再问,不必。
我从阴影后面,慢慢地走出来,香气很浓很浓,想来是很贵重很值钱的香料。我却心生厌恶。想着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想着这会儿莺歌夫人与金国使节会做些什么。本来晚饭也没有吃两口,这一坐差不多倒有一个多时辰。胃里头地空气与胃酸交杂在一起,往喉口翻腾,硬生生忍下去,才没有当着赵的面吐出来。
不过,我的脸色应该是很难看了。我发现阿北的身子微微侧过一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当抬眼想去再看赵时,才发现自己的视线被遮挡住大半,想必赵想看我,同样也有所遮拦。
阿北,他是在担心我吗。
我发现了清平王府最阴暗地,最不可告人地秘密。
“阿北。我有话要同她说。”赵比我更早察觉到阿北的意图。倒也不点破,懒散散地挥一挥衣袖。示意阿北不要再挡着我们之间,“你过来一些,不用离得这么远,我不会咬人。”
他,已经喝多了。
虽然,外观上看不出来。
我静静走到我身前,静静地看着他。
“你居然不哭不闹,一个多余地字都没有,我起先倒有些小看你了,也是也是,花家的女儿怎么会是寻常地女子呢,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这算是什么眼神!”他徒然生出恼怒,抄起酒杯对着我砸过来。
我没有躲,也避不开,这酒杯真不小,被砸中脸上任何一个位置,估计都不会好看。
以后都会很难看。
在最后一秒,衣袖骤然飞舞,将酒杯一卷一收,很是清脆的声音,劲头减缓,落下一堆瓷片,赵掸一掸袖子,长身玉立而起,好似发火的人不是他,救火的人也不是他。
“我这会儿才相信,你是真正的花蝶舞,花家地女人都是铁石心肠,冷静异常,莺歌如此,你也如此,有时候,我想,你们自小接受的教育是不是比帝王家的更要冷酷无情。”他一大步上前,人与我贴得很近,姿态暧昧,赵俯下身子,在我耳朵边上继续道,“你不用在心里头暗暗骂我,这一切都是花莺歌自己选择的,我不会强迫一个女人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对她,对你都是一般的。”温热潮湿的气息带着酒气喷在耳朵里,很不舒服,依稀都能感受到他嘴唇的碰触,我只能忍住,他可以放过我一次,不能再放过第二次。突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赵竟然在这一刻才相信我是真正地花蝶舞,只因为我地冷然,我的漠视,他为何不曾想到,正因为我不是真正地花蝶舞,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样的闹剧,不知如何收场。
这个秘密的确够阴暗,我想挖掘的却是比这更大,更黑暗的秘密,手指隐在长长垂下的衣袖中间,紧握成拳,掌心是空无一片。
我已经感到摸索到些许的线索,虽然还不明确。
“你先回去休息,不是说昨天高烧了一整晚,怎么还巴巴地跑到前院来。”他见我迟迟不动,疑惑了,“要是,你还有话要说,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尽管可以说。”
阿北,不是其他人。
“我不认得回去的路。”很老实地给出这么一句,我真的没有其他话想对他说,更没有对一个有七分醉意的人说什么,没一定,等他酒醒过后,一切都已经忘记,而我尚在耿耿于怀,那便太不合算了。
赵定睛看我三秒钟,只有三秒钟,随后伏案大笑,我都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但是笑着笑着,听起来更像是在哭,放肆到无边际的哭声。
待他再抬起头时,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冷冷淡淡的,他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清平王爷赵,声音又低又沉稳:“阿北,你送蝶舞回沁芳阁,动作利落些,不要让旁人看到她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理由再留下来,阿北不会像赵那般姿势放任,不过,他很是尽职尽忠地带我走到门口,在跨出去的一刹那,我就着外头的新鲜空气,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将肺里头先前吸入的浓香排斥出体外。
第44章 泥沼中沦陷
骤然一身轻松。
好似将那些积存在体内,让人郁闷到极点的东西都随着一呼一吸之间甩出去,不复存在。
阿北微微地向后退出去一点,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后续动作前,他伸出手指,点了我的穴道,我是没有武功,但是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某个位置轻微地麻木后,身体变成不像是自己的了,眼睛可以眨,手脚却不会动。
他的脸上清楚地写着三个字:得罪了。
我被他像个麻袋布那样甩在肩膀上,一阵头晕目眩之后,眼前的景色来个上下颠倒,而阿北的速度很是惊人,那种双脚腾空的感觉象是倒悬在行驶的车中,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树木花丛已经落到了后面,赵的那一句不要让别人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的句子真是肯定地好,即便是有哪个一时兴起摸黑跑出屋子,大概也不过是看到黑影一晃,待揉揉眼睛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明日一早,绘声绘色地变成另一个魑魅魍魉的故事。
一个紧急刹车过后,停下来,将人放下,他的手指像变魔术似的又是轻轻一点。
血脉恢复畅通,手脚又恢复原状。
我费力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还好还好,至少没有披头散发成疯婆子状,手再摸过去点,好像少掉一支簪子,我不确定地又在满头摸一遍,那支簪尾曲折成蝴蝶展翅型的簪子果然已经不在了。
阿北还未离去,他跟随着我的那只手。视线在移动,然后缓缓做了个手势。
我看不懂手语,不明白他地意思。
他很耐心地又做了一遍相同的,大致是在问我:有东西掉了吗?
黑灯瞎火的,这么细巧的物件。去哪里找。我摸着自己耳朵:“没事,是一支簪子。明天白天再问问看。”
他看着我,这次没有做手势。
“你不回去吗。王爷那边?”那个七分醉意的男人,再继续喝下去,等十足地醉了,怕是要上房揭瓦,不知为何。我想到赵地样子,觉得,还是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
“姑娘,你回来了?”菊儿大概一直在等门,听见我说话地声音,赶紧光脚趿着鞋出来,小脸皱成一团,没有形象可言地仰天打个长长的哈欠。
“那我先进去了。”我对阿北点下头。
阿北很轻地笑一下,对着我又做个手势。
我侧过头去。依旧是看不懂。
“姑娘。他说地是我们主仆一对还真般配。”菊儿对着阿北吐吐舌头,“赞我们还是贬我们呢。”
“菊儿。你还没有睡吗。”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同样懒懒散散,和这王府里头地其他人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这沁芳阁今儿个古怪了,自从姑娘出去后,一个人都不见,夫人没在,巧儿没在,铃儿没在,连两个面生点的小丫鬟都不见,冷冷清清的,怪吓人,我哪里睡得着,也奇怪了,听风居时,也不过是我同姑娘两个,我倒是没觉得清冷,而此处。”她抱住双臂,原地跺跺脚,“让人觉得心里头不安,咦,阿北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