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跟了他这些年, 他们也没有见过陆时泽像今天这样生过气。
男人颀长的身形在走廊上倒映着一道黑色的影子,压得周遭气氛都低了下去。
许拾月就站在他的对面,宽大的卫衣衬得她整个人分外瘦削, 不止是身高上的压制,体型上的差距让人觉得许拾月下一秒就会被陆时泽撕碎。
李都已经做好了待会陆时泽大发雷霆过去护住许拾月的准备了,却听到那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小姑娘从容淡声道:“陆先生最想要的是罪魁祸首死。”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的原因, 许拾月对面前眼神凶恶的男人没有丝毫畏惧, 平静的嗓音跟过去在家时没有任何变化。
明明是被问责的单方压制场面, 可在这一瞬却微妙的平衡了下来。
要掀起的风暴霎时间落了下去, 许拾月就这样抬眸看着陆时泽, 用她那双空洞寂然的眼睛。
陆时泽先是顿了一下,那藏在镜片后的眼微微眯起几分,像是在审视面前人。
接着,他就心情莫测的哼笑了一声:“呵。”
许拾月这个回答的确不在陆时泽的意料中,却又很符合她向来从容宠辱不惊的样子。
陆时泽轻挑起几分眉头,好像不是很满意许拾月这个有些狡黠的回答,将他刚刚问的问题更加细化了:“那些人我已经带回去了,包括你跟蓁蓁的那个什么同学,你二伯在南边运来的那批货也会出事,你不觉得你也应该付出点什么代价吗?”
代价……
他们都以为她没有付出任何代价逃过了一劫,可她宁愿当时掉下水去的人是她。
许守闲已经夺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到了两个人,还差一点将陆时蓁也带走。
厌恶与恨意像是无序生长的藤蔓,攀满了许拾月的心脏,倒刺随着她的呼吸刺进她的肌肤。
她不能接受差一点发生的这件事,平静的声音下满是暗流:“陆先生,我知道陆时蓁不是您博弈的商品,我向您承诺日后分给您股份是对陆时蓁的羞辱。我只能向您保证,我会尽快把许守闲拉下马,让他为波及到陆时蓁付出代价。”
陆时泽觉得他不应该相信许拾月的话。她看不见,整个人羸弱的苍白,怎么看也不像能成事的样子。
但偏偏他知道,她可以做到。
陆时泽是生气的,当他听到陆时蓁出事的原委时简直怒不可遏。
虽然他知道自己矛头该对准的是谁,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责,问责所有让他妹妹差点丢掉性命的人,哪怕是另一个受害人。
陆时泽对许拾月并不那么放心,他能嗅到同类的味道,他知道许拾月跟他是一类人。
能利用的他们会尽可能的利用,该报复的他们就要赶尽杀绝。
陆时泽始终不觉得这样一个人在陆时蓁身边是安全的,他担心陆时蓁也在她的报复范围中。
可后来他又听了李的事故报告,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被眼前监控的画面证实。
就是那样一个瘦弱到看起来随时都会折断的少女,将他妹妹从水里救了出来。
李做不到的,她做到了。
水流翻涌在许拾月的身上,没过她的头顶,又被她破开。
刺骨的冷透过水剥夺着人身上的体温,那紧揽着身边人的手青筋紧绷,透着异样的红。
也是这一瞬间,陆时泽在色调失真的画面中看到了许拾月的软肋。
“呵。”
有一声笑从陆时泽的鼻腔哼出。
所以他们是同类。
“那些没有用的废物没能成功,你觉得如果我是你二伯我接下来会怎么做?”陆时泽问道。
许拾月没有说话,陆时泽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便道:“我会连蓁蓁也一同杀死,她太碍事了。”
许拾月知道,他们这次差点就这么做了。
要不是李他们抓住了那个潜在水里的人,她跟陆时蓁可能都会被人为淹死。
许守闲已经动了杀心,陆时蓁在自己身边是很危险的。
只是……
许拾月微微蹙了下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能逻辑自洽的事情。
而陆时泽给了她一个答案:“前天你大伯夜里突发恶疾,被连夜送到了医院,看样子像是要起不来了。”
许拾月恍然。
要做就做绝,优柔寡断不是许守闲的风格。
他在这之前早就有无数机会可以让自己死,从那场火灾里,从一进医院抢救,甚至注射进你身体的药剂,但他没有,以为有许守德。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许拾月彻底明白,她的这位大伯只求一家和睦,许家繁荣。
公平跟真相对于他来说,如果是会破坏他身为老大苦苦维系的和睦,那就是可以忽略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样“委曲求全”的想要守住的和睦,也要灰飞烟灭了。
许守闲要的是财富与权力。
他已经起了杀心了,不在乎手上会不会再多一个兄弟亲人的血。
旁支都处理干净,只留下一根不也是他大哥要的家庭和睦?
许拾月只觉得可笑。
助纣为虐只会被恶人反噬。
“他现在正准备资金整合。”
许拾月还在想着,陆时泽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政府为了解决小初高教学资源紧张的问题,准备明年在东郊建一个大型社区,肯定会有土地购买跟招标会,明年一季度会确定哪一块土地,二季度会进行招标。”
说着陆时泽便抬头看向了对面的许拾月,道:“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也不想再看到蓁蓁有什么危险,不知道许小姐怎么想。”
陆时泽看起来是给了自己两个选项,实际上只有一个。
许拾月知道购买土地是一项以大博大的豪赌。
这些天她看了不少s市的地产资料,东郊那个地方没有被大量开发,由政府支持构建起来各种社区项目的开发会很便利,但如果是资本家独自购买土地开发,那就是一场填钱的开荒。
这件事赌对了一本万利,赌错了血本无归。
更有甚者还会破产,被卷入更难堪的风波。
与其说是站运气的“赌”,不如说是一场博弈。
看谁能拿到的信息多,看谁看得准,坐得定。
跟招标这种对她来说没有损失的事情,这件事是场失败就会万劫不复的冒险。
所以……
“我跟陆先生一样。”许拾月语气坚定。
许是因为骨骼成了盔甲,所以当软肋生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经历一次骨头被破开的疼痛。
许拾月比陆时泽还不希望陆时蓁会再有什么危险,她需要新的骨骼保护住这根软肋,也需要铲除那根对准她与她的软肋的矛。
陆时泽紧绷着的脸总算在这一刻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不过我们现在的合作关系是摆在明面上的,许守闲再蠢也能明白你要做什么,你需要另一家来隐藏让自己真正入局。”陆时泽提醒道。
“我知道。”许拾月刚刚也想到了,“我会利用父亲生前的关系网,给我们找到一位合适的合作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