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蓁的心在这夜的风中彻底沉了下去。
及颚的短发在风中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阴影下,她的眼睛中铺满了晦涩。
陆时蓁的心野从来都是一片苍茫未开垦过的野地,她还未想明白心中这种难以形容的是什么感觉,便被这种感觉狠狠的劈开了土壤,整个大地仿佛都为此而震颤了起来,将完整的一颗心震塌下去了一隅。
疼痛伴随着呼吸,每吐出一口,都像是折磨。
没有了。
那天早上的送别就是她们两人最后的见面了。
从此再也不会有了。
纯白的雪被黑色的靴子压在脚下,陆时蓁就这样按照湫湫给她规划的路线指示快步走着。
那近在耳边的脚步声被逐渐拉开了距离,接着就被不远处广场的热闹人群声覆盖了过去。
她从未觉得一场逃亡会不是惊心动魄。
而是这番的寸步难行。
新年广场的活动总是很多,明明的灯光编织成漂亮的画面,吸引来了很多人。
许拾月就这样穿行在人群,冷静的步伐从始至终都没有乱,那颗被灯线般的绳子牵着漂浮发光小球就这样牢牢的她嵌在眼中,就像是濒死之人握住的那颗唯一的稻草。
少女口中吐出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沉重,沉沉的白雾还未停留就被冷风分食干净。
这些日的奔波早已让她身体透支,凌乱的发丝下除了疲惫,还有说不出的狼狈。
只是许拾月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她只要找到这个人。
她只要这个人。
可那人的背影却好像永远都跟她保持着无法触碰到的距离,走也好、跑也好,永远都是那样的触不到……
终于,好像老天垂怜,人行道的红灯下将那道背影扣留了下来。
许拾月什么也顾不得,拨开人群将手直接扣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冬夜苍茫,积雪皑皑,恨意爱意全都交织在了许拾月气喘吁吁的声线中:“陆时蓁,你还想去哪里?”
第91章
夜色笼罩着繁华的广场上, 本该占据优势的黑暗却被一盏盏连起簇拥的灯饰削弱。
喧哗在亮起的红灯下堆叠在一起,热闹非凡,风吹着飘动的灯□□球好一阵摇摆, 像是要把这光摇散在这夜色下, 让黑夜变成白天。
白雾破碎的被从口中吐出,接着就被风吞噬了个干净。
许拾月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脏能跳动的如此之快, 一双眸子紧盯着那个被自己扣住的背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人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微微在她的视线中耸动。
喧嚣的周围倏然间安静了下来, 明明光亮中许拾月看到了陆时蓁转头朝她看来的脸。
堆叠交错的灯毫不吝啬的给这人的脸上打上了最漂亮的光, 衬得她每一丝头发都在发光。
漂亮的眉峰同挺直的鼻子连在一起,灯光描绘着曲线,每一笔都落在许拾月熟悉的地方。
穿行的车流带起了一阵凉风, 带起拂过许拾月脸侧凌乱的长发。
就在这空气几近凝滞的冬夜,她仿佛又闻到了那飘荡着玫瑰香气。
一瞬间,许拾月近乎心脏都要停滞了。
她, 她抓住陆时蓁了。
她没有死。
她没有死……
她就知道她不会死的……
许拾月的眼睫放大了开了, 连呼吸都带着微微的颤动。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失而复得的人重新带会身边, 关起来, 从此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却接着听到耳边响起一声诘问:“你谁啊?!”
那声音上扬着陌生尖锐, 反问中满是排斥的不满。
陆时蓁紧皱着眉头,厌恶明晃晃的写在她的脸上。
许拾月登时便怔住了。
而那个在视线里的紧皱眉头的人也慢慢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另外一幅完全陌生的样子。
许拾月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转头去寻那个她追了一路的带线的黄色发光小球。
可那个在黑夜中散发着黄色光亮的小球却只是一个这人手里的特殊造型的荧光棒。
拦截住行人的红灯跳变成了绿色,早就迫不及待的人抬起脚步擦着许拾月的肩膀朝前走去。
各种各样的灯光在她视线中摇晃, 一个令她崩溃的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像这样的黄色发光荧光棒, 周围不少人的手里都有拿着。
甚至在她刚才路过的摊位上, 就有人正在贩卖这个东西。
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海一样微微荡漾着波纹, 而她就像一只被打翻在其中的小船。
孤立无援,原本以为抓到的那只救命稻草,却只是浪拍过来,打在她身上的幻像。
她的穷追不舍,不知道从哪一秒便盯错了人。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拥挤飘摇的光在微怔的眸子中分拨重叠成六边形的样子,单调拥挤的铺满了许拾月的视线。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抹光亮只是这样的一个小球荧光棒,而那个被她抓着的人却也越来越不耐烦了起来:“喂,你到底谁啊!放开我!听到没有!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报警了!”
这人说着就要打开手机报警,却被探过来的一只手臂拦了下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认错人了,抱歉抱歉,实在抱歉。”
沈雁行紧追了许拾月一路,这才终于追了过来,忙在事情演变得更糟糕前劝道:“拾月,松下手好不好。”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人的声音,许拾月空着的眸子有了点反应,就这样抬头看过去,喃喃的问道:“她不是陆时蓁。”
沈雁行不知道许拾月刚才看到了什么才会念起陆时蓁的名字,可现在的状况的确表示她刚才看错了人:“是啊,她不是陆时蓁。”
冬风抖落着枯树枝上的雪,冷涩的吹了过来。
少女的眼睫仿若不堪重负,在雪花落下的瞬间摇了好几下。
绿灯在熙熙攘攘的路口闪烁了两下,倒计时的数字跳了出来。
就在这最后几秒,许拾月松开了她紧扣住那位路人肩膀的手。
应该说她的手是无力的掉了下来。
“怎么会不是呢……”许拾月的声音轻轻的满是懊恼,路过的任何一阵风都能将它们吹散。
这位靠着杀伐决断迅速在商场杀出一条血路来的许家新主人塌下她的腰背,凌乱的长发顺着她低垂下的脑袋从肩头落了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的碎了。
沈雁行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许拾月,脆弱又空洞的像是橱窗里精雕细琢却没有灵魂的娃娃。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掐了一下,不忍心的宽慰道:“拾月,周围那么黑,看错了也不一定啊。”
许拾月却摇了摇头,声音里说不上来的执拗:“我不可能看错的。”
事已至此,沈雁行也不会去跟许拾月辩驳。
她知道陆时蓁是许拾月现在唯一的执拗,既然劝说不了便干脆当做迂回的手段:“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快要十二点了,我们得回去了,圆子一个人在家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