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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年(43)+番外

我也说不清她哪里打动了我,但是我的确开始考虑她的建议。

我说,你这样怀孕初叔初婶不会同意吧?

她为难的点点头,求我在她父母面前替她遮掩。

我想了想,试探的问她要不要假装先结个婚,也好让她安心怀胎生产。其实我当时是有我自己私心的,我爹妈催婚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我觉得能挡一阵也是好的。

初晓倩考虑了一下,说,那等我生完孩子,恐怕要麻烦你做一下抛妻弃子的渣男了。

我们并没有上过床。

说实话,她长得太小了,跟小定一样,我总觉得跟她恋爱是在恋童,画面想都不敢想。

好在她也没打算跟我上床,很直接的跟我说你给我个精`子就成。

她体质太差,连生理周期都不准。为了增加受孕成功率,我俩的精`子卵子都是体外培育受精,然后再植入她子宫内的。这项技术其实国内有关卫生部门也能做,只是国内麻烦,说什么违反伦理问题和相关法律,所以我俩决定瞒着亲朋避走国外。

当时双方父母都以为我们好事将近,是去国外度蜜月,谁能想着真的只是单纯的造孩子。

她从医疗室里出来的时候,额头上还挂着冷汗,她朝我开玩笑,哥,你说咱俩搞这个代孕太不标准了,你提供精`子我还不给你钱,我怀孕也还没有工资。

我还是有些心疼的,她那么小,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说,你放心,他长大了我会供他衣食无忧。

她却轻轻的蹙了下眉,说,那将来你那位回来,你不可以跟我抢孩子。

我忧虑的看她,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的阿慈会不会回来。

五月初,虽然早有察觉风向不对,但是我还真的没有想到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在高速上直接扣了我的车,把我关了拘留。并且他们明显跳过了初叔,以至于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事情来得突然,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天,当天晚上我跟着我爸去初叔家吃饭,我说我打算去帮忙救市,饭桌上反应一致,除了我爸没人支持,初叔尤其反对。

其实我当时已经下定决心,只是有点没信心而已。

那天走的时候,我大概是随口问了一遍初晓倩的想法吧,那孩子忽然乱七八糟的说了很多,我估计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但是有一句倒很触动我,她说,我虽然学习不好但也听过一句话:位卑不敢忘国忧。

我那一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但她说完这句话,我转过头去看她。

她的眼睛那么亮,夜色都无法隐没那里的光,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的确是学习不太好,背错了,是‘位卑未敢忘忧国’。”

八月初,我从美国回来,我跟晓倩坦白,说恐怕没法等到她生完孩子了。

说这话,我其实是非常内疚的。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我这样的反悔,无异于逼她卸甲,又逼她上战场,真的是混蛋到了极点。

但她居然点了下头,说我能理解。

她问我,是你的阿慈要回来了吧?……这件事是我挑起来的,那我来退婚吧,我是女孩子,我爹妈那里我可以搞定,我想你爸妈那里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女方四月身孕,其实已经开始显怀了,本来应该是两方家庭马不停蹄筹备婚礼的时候,我们找来双方父母谈的却是要退婚。当时的人仰马翻我实在一言难尽,我只能说初晓倩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子,很难以想象她那个瘦小柔弱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那么大的毅力和勇气去保护她腹中的孩子。

我后来赶在我爸把我的公司收购之前,把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了她未出世的孩子。

她脸上挂着彩,居然还可以对我没心没肺的笑,说,我发现,跟你这种俗不可耐的成功人士打交道,原来还挺有好处的。

这算什么好处呢?我伤心的看着她,我笑不出,苦笑都笑不出。那一刻,我真的由衷的希望这个女孩可以一生平安、喜乐、无伤无痛。

晓倩怀小乐的时候真的很辛苦。

她身体不好,还有潜伏硬化症,下肢本来就很容易麻痹,到最后两个月的时候,她几乎没办法独立站起来,每天她都是在拼着一条命在做医生安排给她的定量运动。

我那时候其实已经回到南京泰安工作了,等到十一月份抽空去看她的时候,我几乎不敢认她,她的肚子好像是一夜间膨胀起来的,沉甸甸的坠在瘦弱的身躯上,让人看了就心惊肉跳。还有她的脸,手臂手指,双腿双脚都浮肿得厉害,哪里还有以往网络照片上半分美丽的样子。

她却毫不在意,满脸都是期待新生命降临的幸福样子。

其实,我当时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孩子是晓倩的,我从来没动过念,我只是想像个哥哥一样看护着这个女孩,想着如果孩子生下来,晓倩若是难以抚养我很愿意帮忙。

也是到后来,我才意识到,男人在女人怀孕时,并不会像母亲一样有强烈的、具象的、将为人父的意识。孩子是晓倩的,在她怀孕的时候,我从未觉得那也是我的孩子。

但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转年二月份,孩子足月落地,母子平安。我看到襁褓中的小乐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流着跟我一样血脉的孩子,那种亲缘的连接,真的很难以让人抗拒,我捏他身上红彤彤的肉,闻他蜷在手心里的奶香,心里忽然生出了滔天的喜悦。

我当时就把孩子认了下来。晓倩很是意外,但是还是很开心。

当时我父母全都从南京赶过来看孩子,初叔初婶也围着摇篮床,轮番的去抱那个小生命。我当时坐在晓倩床头给她削苹果,我想,就算这个女孩不得厚爱,天不假年,小乐至少也可以替她慰藉二老了,也是了却她一桩心愿。

晓倩最终其实没能陪小乐多久。小乐三岁的时候她就住进了海滨的疗养院,当时初叔的意思是让孩子也过去陪着她,但是晓倩说不要,疗养院里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小孩子家家的平白沾了病气,话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当时医生诊断结果是她视野出现偏盲和进行性硬化加重——她已经快看不见了,她也不能再抱他了。

正常来说,人的内在组织和外部肌肉到三十岁才会到达人生的峰值,三十岁之后心脏的泵血峰值逐渐下跌,身体的血管关节心脏瓣膜慢慢硬化,才会逐渐的失能失明失智,丧失体力听力记忆力,直到衰老死亡。

可是,初晓倩和她母亲一样死于二十七岁,没能活足半个完整的生命周期。

她的墓园就选在她疗养院所在的海滨城市,墓碑照片是她试妆照中她最满意的一张,笑颜纯净明亮,可见品相极佳的人类灵魂,底下墓志铭是她选的一首海子的诗,她稍稍改了一下:

我来人间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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