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是看不惯这人嘚瑟,于是端坐了片刻,还是长腿一撩,不轻不重地踩住某人的后腰,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方才司冰河发病时路过的那片绿洲不错。”
或许是抵着后腰的脚令颜王感受到了几分再度被踹下车的危机感,他很上道地说:“先生想要?”
疾驰间呼啸而过的风模糊了颜王的轻笑,但那股漫不经心中彰显出的游刃有余,依旧从他再简短不过的回应中透出来:
“好。”
·
颜王预料的半点没错,司冰河最终驰入的的确是一座死城。
“和司冰河初遇、搜密室,再加上现在,单是我们遇到的、知道的死城就有三座,”顾长雪下车时,眉头拧得难分难舍,“但为什么死城的出现完全没有文书上奏?”
有关魔教横行和沙匪肆虐的折子倒是递得勤得很。
“这些守城的官吏最好是跟自己的城池一起石化了。”顾长雪寒声说着,视线投向城北的方向,“那边在闹什么?”
越过重重瓦屋,咚咚的雨鼓声有力的传来,如果闭上眼睛,甚至会让人产生身在庙会的错觉。
“操!”攀上高处眺望的沙匪大骂了一声,“他们好像架着一个人要烧!”
顾长雪的眼神猛地一凝,而比他反应更快的则是冲在最前方的司冰河。
他一踹足蹬,直接从骆驼背上飞掠至屋顶,一路往雨鼓声处疾驰。
攀上城墙的沙匪连忙一脚把长梯踹下来:“上来,从这儿走最快。”
沙匪们混乱地拥挤过来,试图追上窜得比兔子快的二当家。顾长雪和颜王眼疾手快地抢在最前面,攀上城墙后,顾长雪向声源处眺望。
空地上围了三拨人。
人群中央是一个高高架起的柴火堆。木柴顶端矗立着一个十字型的木架,显然是绑人用的。
木架下纠缠着第一波人。
三四个成年男子牢牢按着一个戴黑兜帽、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个子。小个子挣扎不已,偏偏一声呼救都没喊出,要么是个哑巴,要么就是嘴被人堵上了。
包围在这波人周围的,是第二波敲着鼓的人。不论小个子挣扎得多厉害,他们始终垂着头按照既定俗成的韵律敲着鼓,神情甚至有些肃穆。
而包围在这两拨人之外的,则是人数最多的一拨人。
他们义愤填膺地瞪着第一波人,叫骂声混杂在鼓点里:
“就是祂!祂害得我们的城池变成这副模样!所有人都变成了石头!”
“祂怎么力气这么大?我就说祂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快把祂架上柴堆烧死!”
“我看到祂给树穿衣服,还跟树说话,天啊!快烧死这只柳鬼!”
——给树穿衣服?柳鬼?站在城墙上,准备关键时刻再出手救人的顾长雪和颜王视线齐齐一变。
被摁住的小个子挣扎得越发剧烈,一团脏兮兮的布团从兜帽下被呸了出来:“放开我!你们会死的!”
“祂”喊出的声音又尖又稚嫩,带着恐惧的颤音,居然是个听起来不到十岁的女童。
难怪她挣扎得越厉害,那些沙民越恐惧——摁着她的可是四个成年男子!
“闭嘴!”按着她手的大汉喝骂了一声,偏偏又带着几分惊恐,“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快把她绑上架子!”
四名大汉一起铆足了劲儿拖人,好不容易走到柴堆边,好像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锵——”
一声金戈出鞘的嗡鸣宛如深海中的鸣鲸,割裂了祭祀的鼓点。
与鼓声一道被割裂的,还有那堆柴火和木架,包括柴火下的地面。
贯日的剑芒出处,司冰河持剑而立,那双总是沉积着疲倦和黯淡的眸子中亮出几分光芒,像是迷蒙大雾中踟蹰而行许久的人,终于跌跌撞撞地摸到了一线光亮。
大汉们被吓傻了,裹着黑布的小女孩趁机一挣,摔倒在地,又连忙想要爬起来,偏偏一双腿似乎在挣扎中被拧脱了臼,只能用黑布将自己裹得更紧实,在地上蹭着后退:“不、不要靠近我,别碰我,你们会死的!”
司冰河向小女孩迈了一步。
他行走间有些僵硬,如同近乡情怯的人,站在家门边忘却了该怎么走路,笨拙地又迈了几步,步伐才变得流畅起来:“——我找到你了。”
小女孩被吓得连连向后蹭,司冰河大步走近,顾长雪看得眉头微蹙,正想着要不要插手,司冰河竟然临到小女孩身前猛然止步。
他像是发觉了对方的恐惧,于是强迫自己收敛了所有可能会吓到人的情绪,温顺地在对方面前半跪半蹲下,轻轻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
他盯着小女孩,神情仍旧带着几分偏执,但声音却放得很软,没有丝毫攻击性:“我找到你了。”
他真的很单薄,跪下来的时候背微微驼着,看起来有些可怜:“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我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小女孩缓缓停下尖叫,有些迷惑地投来目光。
顾长雪和颜王更疑惑——什么叫“我是为了救你而来的”?司冰河在屋子里发疯写了大半面墙的“谁”,难道他想找的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第六十一章
“嘶。”顾长雪牙疼地抽了口气。
在今天之前,他和颜王还曾讨论过这个找的人会是什么身份,几番推敲都觉得应该是同伙。结果——就这么个小姑娘?
真的假的?顾长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会不会是司冰河安排好的戏”的可能性,觉得给司冰河指路的商队是玄银卫,司冰河根本没可能提前安排。
而且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很懵逼,明显是完全不认识司冰河。
但没等他琢磨出个答案,某种来自远方的声音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沙暴。”
“啊?”站在他身边的沙匪一懵,随后大惊失色地猛然往远方眺望,“在哪?哪儿有沙暴?”
他急得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一阵,在看到远方毫无动静的雪原后又猛地松懈下来:“吓死我了——这不是没有吗?别吓人啊先生。”
“……”顾长雪睨了他一眼,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和司冰河初遇时,他曾因为专注于看城内的打斗,忽略了沙暴的动静。
这次他同样专注于空地上的混乱,但沙暴的声音依旧无比清晰地送入耳中,因为——
“沙暴!!不,沙龙卷!!”空地上有人大叫起来,“为什么有三股??”
惊慌之余,有人甚至狐疑起来,瞪着远方蛟龙一般扭曲着袭来的三股龙卷风,完全不能理解这东西怎么还能结伴而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