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数,颜王应该夜入朕的寝卧,半声招呼不打就偷猫?”顾长雪手里一堆待翻的旧账懒得提,不耐地怼完便冲着小二点点下巴,“起来回答。”
小二哆嗦着爬起身,过程中原地滑了两跤,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也不敢碎嘴了:“没……没怎么注意过那个。开店做生意,看得肯定是客人,哪里会专门留意乞丐……”
司冰河蹙着眉:“那你可曾听过什么离奇的传闻?比如哪里一夜之间变得空无一人?”
江南和西域不同。西域走个几百里也不一定能看见一处绿洲,可江南人口密布,如果真出现了类似于死城或者山重村的情况,肯定很快就会被往来的过路人发现。
既然到现在都没有相关的传闻,那就说明有人在暗中将那些石尸处理掉了。可——尸体能处理,没了主人的房子却不能随意处理吧?那死了大片的人,也该有大片的空房被留下吧?
小二摇头:“不曾听闻过。”
……这就怪了。难道是这小二消息不灵通么?
司冰河一边琢磨,一边心不在焉地伸了下手,恰好扶住趔趄着要坐倒在地的方济之。
这位老药师正在陪小狸花玩儿一个九连环,小狸花刚刚才把环拆开,方济之立即就想站起身鼓个掌夸几句,然后赶紧回去继续做解药,结果一下起猛了,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小狸花连忙把九连环丢开,垫着脚费劲地扶住方济之:“蹲久了不能猛然起来的!年纪大的人就更要注意了。方爷爷明明自己是大夫,怎么还一点不懂常识?”
人越老就越不服老,方济之最不爱听这种说自己老的话,脸登时一挂,正想教育小孩儿几句,严刃从店门口撩开帘子匆匆走进来:“打听到左坛长老当年的行踪了。”
顾长雪和颜王几乎同时从桌边站起来:“他去过哪?”
严刃顿了一下,道:“不是直接的行踪。左坛长老喜好享乐,当初在江南马车行曾重金聘过一名赵姓车夫,当时马车行的人都劝这位赵车夫别接,只怕赚来的银子到最后没命花。”
可钱财当前,赵车夫还是接了,也确实没能活着去享用那笔银子。
“赵车夫虽然死了,但他的家人还在,或许能问出些线索。”严刃说,“她们就住在赵家村,出城以西不到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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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惊扰村人,这次去赵家村,玄银卫和九天都没跟上。
司冰河将小狸花托付给留下的方济之照顾,自己跃上车辇,一振缰绳,马车便缓缓驶动。
赵家村距离城门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快抵达时,顾长雪撩开车窗帘望了下,就见村子门口种了不少桃树,村子中央还屹立着一株更为粗壮的,那体型就连司冰河看了都啧舌惊叹了一下。
“村里在庆祝什么喜事吗?”司冰河有些疑惑,“这还下着雪呢,一群人在外头忙来忙去……热闹倒是挺热闹。”
几个挎着箩筐走过村口的小媳妇闻声望了过来,看着马车愣了片刻,又很快反应过来,立即热情地笑着围聚而来:“小孩儿!你们是路过,还是来赵家村想找人?不急的话要不要留下,今天村长从城里带了鸡鸭,我们正准备摆席!”
“留下就不必了,你们知道恒荣马车行的赵车夫么?他家在何处?”司冰河下车绑马。
小媳妇们突然不应话了。
司冰河心里一咯噔,心想别是出了什么岔子,猛然一抬头,就见小媳妇们呆呆张着嘴,齐刷刷盯着正下车的两位成年男性。
司冰河:“……”
别看了,再好看这俩都是死断袖。
“……赵车夫?知道的呀,”小媳妇们半晌才后知后觉似的慢慢反应过来。
她们因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害羞,互相推搡了一下:“跟姊姊们来。”
第九十章
小媳妇们引着司冰河等人进村,一路上碰见不少人好奇地凑过来搭话。颜王不怎么想应付这些,面色淡淡地把司冰河往前面一捅,自己则撑着柳骨伞,和顾长雪不紧不慢地缀在司冰河身后。
司冰河:“……”@#%@你死不死??
顾长雪没打算调停这两人之间的眼神厮杀,自顾自抬眼扫视了一圈村落,发觉村里的雪积得居然不厚,大概是有人一直在打扫。
村中央的大桃树下,十几来个老头老太拄着扫帚在闲聊。旁边则是村里的青壮年们,正吭哧吭哧搬着桌子,为摆席做准备。
“你们摆这席是为了庆祝什么?”顾长雪没想起近日有什么节庆,只当是村里的旧俗。
“非得庆祝点什么才能摆席么?”小媳妇们掩着唇笑:“我们村里一贯如此,隔几日便会摆一次长席。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多热闹?”
“……”顾长雪不觉得顶着大雪露天吃饭有什么热闹的,但这村里的人乐意,又是人家一贯的风俗,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行人踩着青石路一路向东,最终在某座半旧的院舍前停下。
“这就是赵车夫的家了。”小媳妇儿们帮忙敲了敲门,又转过身叮咛,“你们进门可得小心着点儿说话。赵车夫离世后,家里只剩下他媳妇和亲娘,两人日子过得很不容易。莫要问些伤心事,叫她俩徒增难过。”
她们很快便离开了。司冰河又叩了一次门,院落里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谁?”
来开门的是个憔悴的中年女子:“又来催我吃席?都说了我没兴趣……嗯?你们是外乡人?”
赵夫人的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睁圆,脸上的疲色被讶异取代,顿时显得精神许多。
其实她的五官生得不错,即便生活的蹉跎令她比同龄人更显老一些,仍能看出她年轻时应是一个明艳的美人。
“外乡人找我们做什么?”赵夫人疑惑之余,又有些警惕,向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关门。
“可否进门再说?”司冰河从腰间摸出了个东西,展示给赵夫人看,“我等是群亭派的弟子,想问些关于当年禁武令风波的旧事。”
“……”顾长雪正打量周围的动作顿时一顿。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司冰河拿着的东西,确定那就是群亭派的弟子腰牌。
……从哪摸来的??
如果没记错,进江南以来,司冰河好像也就在早食店跟渚清、严刃这两个群亭派弟子碰过面吧?
“严刃的。”颜王微微倾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顾长雪绷住了脸,在颜王退开后不自觉地抬手捏了下耳垂:“你看着他偷的?”
“不是。”颜王面不改色地抬起手,广袖向下滑了几寸,露出另一块腰牌,“因为渚清的在我这儿。”
原本他也想借着群亭派弟子的身份套情报,没想到司冰河和他想到了一处,刚刚又先开了口,他这块腰牌便没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