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絮絮叨叨的添油加醋,一些黑粉已经闻风而来。
录屏里的弹幕刷过大片的辱骂和诬陷,从“小时候学习这么糟糕,怎么考上A大的?肯定是假.文凭。”到“皆安这个名字好土啊,不过放在顾长雪身上还挺合适,皆安皆安,念快了就是贱嘛。”
赵三水还假惺惺地劝:“唉,怎么能这么歪曲别人的名字呢?”
他嘴上是这么说,可偏偏又特地把那段弹幕挑出来一字一字地念了一遍,气得丁瓜瓜一下将他哥刚刚展露出的恐怖战力忘到了九霄云外,刚伸手想要锤一下空格键。
“咔……”
厚积的霜冰霎时从电脑屏幕的一角封到了客厅的另一端,拖曳出长,且无法掩盖的痕迹。
顾长雪:“……”
丁瓜瓜:“……”
顾长雪木着脸推开寒声问他“此人身在何处”的颜王,盯着丁瓜瓜:“如果我说这是冰箱或者空调的制冷系统出了问题,你信吗?”
丁瓜瓜哽咽了一声:“爸爸,如果我说我啥也没看见,你信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这个包袱抛得可能不是时候,丁瓜瓜眼睁睁看着地面的霜冰乍然蔓延,须臾间封住了整个客厅。
“……呜。”丁瓜瓜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弱小无助的呜咽。
“……”顾长雪头疼地揉了下额角,抬起手在颜王胸口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你冷静一点。”
他其实没想到顾颜会气得这么外露,以至于在丁瓜瓜面前暴露了存在。
在过往相处的时间里,顾颜总是冷静自持的,似乎从没有什么事能干扰他的理性。即便偶尔产生了情绪上的波动,也会迅速克制住,从未因此耽误过正事。
也正因如此,他才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那些黑粉口头上的恶言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就这点蚊子雨,甚至不如《死城》完播那会儿从国外一路蔓延到国内的骂战有阵仗。
他会生气,纯粹只是因为赵三水对爷爷的故意歪曲污蔑,对他来说,这才是死穴。
“顾顾顾哥,”丁瓜瓜在一旁强撑着胆气开口,比划了下颜王的方向,“你这……有人啊?”
“嗯,”顾长雪索性放弃了遮掩,“之前让你联系李道长,也是为了他。”
颜王似乎也逐渐恢复了冷静,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垂着眼半晌吐出一句:“此世之人,怕是没经过什么战乱。”
人间皆安,本是个再好不过的名字。是大顾过往几十年里,多少枉死的、挣扎求生的人求也求不得的梦。
可落进这些人口中,这梦竟成了能随意拿来贬低、戏笑人的玩笑……
这些人,是在安逸中享受得太久了,将这份人间皆安当做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不曾想过这份安逸是如何换来的。他们享受着这份安逸,怎还有脸拿这当做玩笑?!
丁瓜瓜哆嗦着发现客厅窗上的白霜又蔓长了几寸,忍不住伸手攥住他哥的袖子:“顾顾顾哥……”
顾长雪摁住他的脑瓜子:“我在,你怕什么。继续说赵三水的事,暂停之后他又说了什么?”
“没、没别的了……不对!他还说了一件事,说顾哥你原本不叫‘长雪’,叫‘顾大雪’……”丁瓜瓜怕是真怕,八卦起来也是真八卦,缩着脖子偷瞄顾长雪,“真的假的啊?顾哥你改过名?”
“没改过。不过他说的……也不算完全错。”顾长雪神色淡淡地道,“先前赵三水也说了吧,我是个弃婴,爷爷是在雪地里捡到的我。”
顾老爷子不忍心就这么放任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活活冻死,便将婴儿抱回了家。养了一段时间后,又去办了正式的手续。
“我爷爷没什么文化,取名的思路也很直白。因为是在大雪天里捡的,所以给我取名为‘大雪’。结果填表的时候因为字太丑,‘大’字被登记的人误看成了‘长’……”
这些经过说起来好笑滑稽,在年幼无虑时,本是他和顾老爷子爷孙间引以为趣的笑谈。可后来八月金秋,他丢了最亲近的人,又在那一年饱尝了人情冷暖……往后十来年里,他都没能在聊起这些过往时笑过。
不过时过境迁,顾长雪扫了眼乖巧排坐在沙发边的两人,久违地升起几分当年与顾老爷子谈论此事时的乐趣:“我爷爷回家才发现这件事,又跑去找负责登记的书记,说‘雪哪有用长来形容的?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拍着桌子要求书记把错字纠正过来。”
和胸无点墨的顾老爷子不一样,书记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顾老爷子底气十足的质问直接把他问无语了,心想:开什么玩笑,大雪反倒比长雪更有文化了?
“可能是想争这一口气吧,书记摁着登记表就是不答应改。他跟我爷爷说,长雪这名字才叫好,有首诗是这么写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多么磅礴旷远的意象啊!当时书记苦口婆心地劝顾老爷子,说这诗写的是戍边兵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爱国赤胆和大毅力。这‘长雪’,听起来不比那俗不可耐的‘大雪’有深意的多?
说是这么说,但书记其实没抱什么希望能说服顾老爷子。毕竟这个寡居的老光棍倔起来不听人劝的性子在村里都很出名。
“没想到我爷爷愣了一会居然答应了,什么都没再说就回了家。往后,我便叫了‘长雪’这名字。”顾长雪极轻地勾了下唇角,“但他其实还是记不住‘长雪’这名,更记不住那首对他来说又长又文绉绉的事,念起我的名字来总觉得别扭。所以他后来又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做‘皆安’,说是取自‘人间皆安’之意,这成语是他这辈子记得最牢的一个成语,绝对不会忘。”
他年幼时还曾一时兴起查过一回,确认“人间皆安”这个词虽然的确出自《礼记》,但绝对不算成语,为此抱着词典跑去跟顾老爷子大辩了一场,最终以他被醉醺醺的老爷子几下挂上村头最高的大树上晾了半小时收尾。
“晾了半小时?”丁瓜瓜听得投入,都忘了害怕了,“那是不是就相当于现在的罚站半小时?”
顾长雪瞥了他一眼:“不是。那时候家里没太多玩具,我爷爷带着我以爬高上低、捉虫子斗大鹅为乐,晾半个小时相当于现在的……家长没收孩子的课本,摁头要求玩电脑。”
“……”丁瓜瓜刚升起的一点共鸣霎时没了。
他黑线地说:“怎么还有家长强迫孩子玩儿的啊。”
“因为那时候我学得太过分了吧。”顾长雪轻描淡写地说,冲着电脑的方向点了点下巴,“赵三水不是也说了?我年幼时学习成绩很差,大半个学期下来也念不出课文,写不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