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丧气地嘀咕着端来茶水:“行行行,好不好我都给你们上一桌。这寂灭搞得,日后怕是也不会有几个人来咱们市镇了。这一顿就当是我请各位的算了,今晚我就收拾行囊离开。”
老板添完茶水便转去了后厨,店面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窗外嘈乱的响动,还有隔壁桌的客人不耐烦地叩击着桌面的声响。
福秀爷左看看,右看看,咽了下口水,堆起笑冲着无恙魔君道:“魔——”
“我还是去看一眼菜牌吧,倒也不必什么都上一桌,吃不完浪费。”顾长雪忽然起身,打断了福秀爷的话,转身时不着痕迹地拿剑柄碰了下无恙魔君的手臂。
“我——”福秀爷刚想拍桌子瞪眼,被无恙魔君淡淡一瞥,霎时没了继续吵嚷的勇气。
顾长雪提着剑走到柜台前,借着看菜牌的动作,目光不着痕迹地投向窗边。
那两位少年面对面坐着,其中一个生得眉眼温和,望着窗外轻轻叹着气,另一个长了张讨喜的娃娃脸,神色却格外沉郁。
顾长雪的目光在娃娃脸的面庞上停留片刻,又望向那少年烦躁地叩着桌子的手。
如果光看外貌,根本认不出这人的身份,但重点是敲桌声。
听得久了,会发现这些看似无规律的叩击声其实形成了一个重复的闭环,就像在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当初拍摄三部曲,YL其实很少主动补充剧本之外的信息,唯有演到这个元无忘时,那家伙特地打了个电话给他。
YL说,元无忘是个外向活泼的性格,根本坐不住。平时只要等待的时间久了,就会有个小动作——但凡身边有什么能叩出声响的东西,手指就要伸过去敲一敲。
YL甚至神经质到连叩击的规律都教了他几遍,恰好和这个娃娃脸叩出的节律完全一致。
顾长雪的视线往下移,落在娃娃脸的腰间,便见一柄雕着杏叶纹的长剑,剑边悬挂着一只葫芦。
这葫芦看起来普通,实则是药宗弟子的身份证明。其名为“悬壶”,取自悬壶济世之意。壶里别有洞天,多是用来放置药材或必用品。
药宗的每位弟子都有这么一只悬壶,与自己的魂灯相连。据说其造法乃是药宗的不二秘传,即便术宗有很多能人巧匠擅于伪造,却伪不出这药宗的“悬壶”。
娃娃脸,叩击声,明明是药宗弟子却修剑……这分明该是元无忘,可这性格……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瞅了眼娃娃脸蹙眉郁沉的神情,完全找不出哪点能和“外向”“活泼”搭边。
“诶?客人,你杵这儿做什么?想点菜啊?”老板掀开帘布,从后厨探出个脑袋,“不是说这顿我请吗?”
店里本就没什么响动,老板这一声公鸭嗓,顿时让原本坐在窗边的温和少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白衣剑君!”
少年猛然从长凳上站起来,面带喜色:“久仰大名,在下药宗弟子紫草——无忘无忘,快起来。”
元无忘被紫草拽得歪斜了几下,目光扫过顾长雪的面容和腰间的剑,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敛眉作揖:“在下药宗弟子,元无忘。久仰大名,见过剑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久仰大名的是我才对吧。顾长雪收回打量元无忘的眼神,冲着紫草微微颔首:“药宗弟子为何会来此处?”
“我们是追着寂灭的消息来的。术宗弟子三日前卜过一卦,说此地会有祸端。元师弟听闻后自己也卜算了一次,算出这祸就是寂灭。”紫草懊恼地低下头,“可惜我们俩还是来迟一步,赶到时寂灭已经将村庄吞没了。”
福秀爷探头看了眼两人,悄悄同无恙魔君和顾长雪传音入密:【这两个药宗弟子的确在寂灭发生后来过一回,也是站在枯涧边徘徊了一会才走。我还当他们回门派了呢!原来是来这酒馆里坐着了。大概跟我们一样,打算等齑烟消散之后再进去查看吧?】
顾长雪不动声色地扶住剑,淡声安抚了紫草几句,又将戏演到底,点了几个菜后叮嘱了老板一句“不要浪费”,才转身往回走。
紫草拽着元无忘,亦步亦趋地跟在顾长雪身后:“剑君又为何来此?这附近,难道有魔族出没?还是……跟寂灭有关?诶,不如咱们合个桌吧!也好互通有无。”
“啊?!”
顾长雪还没说话,福秀爷就先叫了一声。他不停地拿眼神偷瞄身旁一直缄默不语的无恙魔君:“这……不方便吧?”
紫草已经欢欣鼓舞地拽着师弟坐下了:“我不善修习武技,所以对剑君十分憧憬。不如这样,这顿饭就由我来请?”
“……”无恙魔君总算抬眸瞥了眼紫草,“老板。”
“啊?在、在,”老板手忙脚乱地出来,新奇地盯着顾长雪这位听谈话似乎很了不得的“剑君”直瞅,“客官需要什么?”
“泡一壶决明子茶。”无恙魔君看着紫草,“给这位侠士。”
“我?决明子茶?”紫草不解,“这决明子可清肝明目清肠道,可我没有这些毛病啊。”
能对李白衣十分憧憬,这眼疾该是已经病入膏肓了。无恙魔君垂眸抿了口茶水,觉得自己的提醒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紫草还在纳闷:“而且,这里是酒家,哪来的决明子泡茶?”
“是啊,不如让老板上一碟核桃仁,给这位侠客补补脑。”顾长雪凉凉地睨了眼身边的拆台专业户,“别听他贫嘴。这位是术宗的符修福秀爷,这位……是我的密友。一介散修,不足挂齿。方才你说互通有无,可是查到了些关于寂灭的线索?”
无恙·不足挂齿·魔君:“……”
“是有一点,”紫草毫无防备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但还不确定。”
福秀爷奇怪:“药宗一向只救人,不看事。你们为何会查寂灭?”
“我可没想坏规矩,是元师弟一定要查,我又答应了他——”紫草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发觉这事没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这事真要说,得从半个月前讲起。”
远方的山林依旧拢着流云似的黑雾,紫草估计着这齑烟要散还有的等,便倒了杯茶:“我那时候正在门派附近的集镇里出义诊,准备回宗门的时候,撞到了踉跄着往茶水铺走的元师弟。”
医者仁心,紫草见元无忘神色和状态极为糟糕,便拦下人搭了个脉,却并未查出什么不对。
“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他吞吞吐吐地不肯说。我就顺着他来的方向找进一处山坳,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福秀爷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体,被勾起几分兴趣,“什么意思,这尸体跟他有关?他杀的?”
紫草道:“我最初也这么以为,于是拉着他不放,要他给个解释。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站在这个地方……只记得自己要去查一件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