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苦海山下听过说书人提及“步瑶台”后,他回宗便查了不少过往的卷宗。
卷宗中说,千年以前,仙人时常下界云游。但奇怪的是,他们只会提及“步瑶台”和“云中桥”,从不会说仙界里的其他景象。
“或许……他们是受制于某种天规天条?就像‘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妄言’一样。”宫商羽思忖着,抬首望了眼,“——剑君,快看!”
顾长雪几乎与他同时抬首,看见一道身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自天而坠:“——佛子!”
原本拱卫在佛子身遭的佛光与功德都没了踪迹。顾长雪疾步而出,挥袖卷起九丈飓风,飞身接住被风涡暂缓了坠落之势的佛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佛子的形容虽然有些狼狈,身上却不见伤,只摇头叹了口气,“但云中桥却很有事。”
宫商羽下意识地看了顾长雪一眼:“剑君方才也这么推测……云中桥怎么了?该不会是……断了吧?”
难怪千年以来世间都无一人能飞升,所有人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认为是灵炁匮乏,导致自己的境界不够,从没想过是登仙桥出了问题。
“是断了。云中桥本该通往步瑶台,可我向前走了不到三步,却误闯进了一片极为古怪的地方。”
顾长雪心中一动,放下佛子:“怎么古怪?”
佛子收起指尖缠绕得散乱的佛串:“那地方面积似乎不大,又游离于尘世之外,很像是仙宗弟子历练时会入的秘境。至于内里……如果打个更好理解的比方,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镜子的碎片里都各有——”
顾长雪眼神微敛:“春夏秋冬,生死枯荣。”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佛子讶异地望向顾长雪,“宗主怎会知晓?莫非也见过云中桥上的景象?”
“我没见过,但紫草曾医治过一位身患怪症的病人,那人见过。”顾长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佛子,“紫草说,那位病人从那怪地方逃出来之后,身上的年岁是割裂的。虽然心智与常人无异,但四肢苍老瘦朽,像是八九十岁的耄耋老翁,五脏六腑又稚嫩如同孩童。”
佛子合掌低念了声佛号:“原来如此。我一入乱境便觉得古怪,于是用身上的功德与修为做了加持,想要离开乱境。过程虽然不太轻松,但我好歹赶在这一身功德与修为耗尽前成功脱了身……看来,我还是幸运的了。那这位病人,也是在云中桥上看到——”
“不是。”顾长雪道,“紫草说,这位病人在进入乱境前,只是七阶七星境修为。”
“七星境?”宫商羽将琴收回背后,“那这人就不可能上的了云中桥啊。那他是怎么进入乱境的?难道……这乱境在别的地方也有?”
顾长雪索性将那一日和紫草、元无忘在酒楼中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恐怕这乱境在人界不单是有,而且还不止一两处。”
宫商羽一时有些难以消化:“沙化……原来和寂灭不是一回事?它是乱境造成的?那,乱境又是为何诞生的?为何还弄断了云中桥?这登仙桥都断了,天上的仙人难道都不管的吗?”
“阿弥陀佛……”佛子微微阖目,“这便不清楚了。”
仙人的心思谁能揣摩得明白?早在数百年前,民间便有种说法,说天帝不满仙人总是贪图凡尘俗欲,人族总能轻易飞升,于是遣座下二将斩了人间与仙界的通道,这才令人间灵炁匮乏,千年来无人能够飞升。
他们现在也没法逮个仙人来问问——
宫商羽忽然灵光一闪:“不对。药宗不是有一个吗?就是和帝在手稿中说的那位白衣仙人。虽然还不知道这位白衣仙人究竟是真的仙人,还是如三老所说,只是一位教习的仙师,但好歹这也是线索。就是……”
可能不太好查。
和帝给药宗送去百来名少年,结果一个都没回来。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如果直接和三老摊开来聊,谁也没法预料三老会作何反应。
宫商羽自己是很愿意相信三老的品德的,但这件事牵涉到沙化,牵涉到登仙桥,这其中涉及到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利益和选择,谨慎一点总没有错处。
佛子微微颔首:“的确可以查一查这位白衣仙师。不过,我便不能同行了。”
虽然长帝这些年的香火礼拜帮他减轻了些许压力,但天下的邪祟,岂是那么好镇压的?他还是得尽快回到释天寺中。
“好。”顾长雪收剑回鞘,“我也回宗想想,能不能设法去药宗名正言顺地待一段时间。”
佛子飞升虽然没能成功,但他所设想的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好歹没有发生。比起打一场没有把握的恶战,查事倒显得不那么难了。
佛子很快转身离开,宫商羽将长帝等人从结界后放出来,简单应承了会继续调查当年百名少年无一生还的内幕,跟随着顾长雪一起回了车辇。
“剑君,你想用什么借口留在药宗?以你的身份,不管找什么借口都会——颜道友?”宫商羽钻进车厢就愣了一下,“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进山庄找我们?”
无恙魔君瞥了顾长雪一眼:“刚回不久。想查的事没查出结果,心情不好,懒得进庄。”
他就算是说谎,语调都是简洁冷淡的,让人一听就光想着“这人不好相处”了,完全不会想到这人是在鬼扯。
宫商羽坐回车位,识趣地没再追问明显不想细说的无恙魔君,只对着顾长雪道:“我只能想到装病这一个办法。不过,药宗弟子都是杏林妙手,普通的装病怕是骗不过他们。”
顾长雪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刚张嘴想要询问,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兴高采烈地迅速靠近:“剑君!兄弟啊,你一定要救我一——”
福秀爷人还没扑上前,就见云辇的小帘被人撩开,易了容的魔尊大人坐在车辇内,一脸冷漠地望过来。
“……”福秀爷无缝衔接了一个滑跪。
宫商羽困惑地看向窗外:“剑君,这是谁?”
能喊剑宗宗主为“兄弟”,这人的本事应该也很高强才对,怎么好端端地跪地上了?
福秀爷在内心呕了口血,苦逼地站起身:“啊,我……”
顾长雪:【先上车。】
“哦。”福秀爷在心里流着眼泪爬上车辇。
【你找我做什么?】顾长雪一心两用,嘴上给宫商羽简单介绍了下这位自来熟的散修福秀爷,神识却在向福秀爷传着音。
福秀爷现在的心情就是一个大写的想死:【我……嘤。】
“……”顾长雪被福秀爷嘤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而问无恙魔君:【他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