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定的可能。”李道长回答得很严谨,“毕竟动乱之后,灯塔在那些受湮灭影响的预备役的袭击下崩塌了大半。即便四十年来我们尽力修复,但因动乱,我们折损了大批人手,中途又有关键性的人才意外牺牲,导致灯塔至今未能修复完成。”
“如今庇护这个世界的屏障并不完整,湮灭的确时常趁虚而入……我平日借‘除祟’之名四处探访,就是想解决这些问题。”
李道长想了想:“其实有个简单的方法,可以确定你们过往遭遇的厄运是否是湮灭搞的鬼。请问事发当时,你们周围的环境是怎样的?是否本该是晴朗的天气,却毫无征兆地突然狂风大作?”
他站起身,推开紧闭的窗户:“就像现在这样。”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豁然敞开的窗外。
隔着浅蓝色的屏障,只见室外狂风乱卷,催压得绿荫树歪斜倒伏。天色暗沉得像蒙了一层黑灰色的滤镜,撕裂的云彩如同暴虐张开的鲨齿。
“……”病房里的多数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丁关雎摸出手机,干巴巴地低声问她哥:“咱们……要不要给工作室发个消息问问?”
他们以前聚在一起时还调侃过,他们工作室真是汇聚了一堆命硬的人。现在看来……
“……别问了。”丁瓜瓜动作粗暴地捋了下头发,神情难免变得有些阴沉,“我打赌你的手机现在没有信号。”
“……”丁关雎瞅了眼屏幕,又默默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和众人相比,顾长雪的心情还算比较稳定。毕竟之前在《悬壶济天》中他就对这件事有所猜测,李道长的话只是佐证了他的想法:“道长,请接着说。”
李道长向屋外丢了个什么东西,关上窗坐回椅子:“方才说到何处了?哦,灯塔坍塌。”
窗外倏然闪过几线亮光。
众人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李道长侧头看了眼:“此处屏障留下的裂隙不大,用我刚刚扔的这种微型傀儡便能修复。等修补好后,风暴就会消失。你们不必在意。”
他收回视线,把话拉回正题:“刚刚我提到过,怀表能够定位和传递讯息。你们可以姑且将它当做手机来理解。”
“在灯塔未坍塌前,守灯人可以借由怀表穿梭去任何宇宙。留守在灯塔内的人可以根据守灯人手上持有的怀表,定位他们身处哪一个宇宙,并接收到他们传递回来的讯息。”
“但灯塔坍塌后,我们无法再定位守灯人的位置,也很难再接收到他们传递回来的讯息。偶有几例,传回的讯息也都是残缺不完整的。”
“……”顾长雪轻叩着木匣的动作微顿,“这就是《死城》那几个剧本剧情残缺疏漏的原因?”
“什么?”李道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司夜阑写的那几个剧本?”
“司……夜阑……?”顾长雪慢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在将其与YL划上等号的同时,忽地回想起当初司冰河曾说的某段话。
他说,刚睁眼时,他不知自己的来处,也不知自己是谁。枯坐在雪地中很久,只想起一首诗。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顾长雪思忖着抬起眼,“司夜阑和司冰河是什么关系?司冰河也是守灯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乍然听闻久违的名姓,李道长怔了片刻,再回神时,脸上的倦色浓重了许多,显得愈发憔悴。
他沉默了少顷才答道:“司冰河……的确是守灯人,司夜阑是他的表兄弟。”
他看向丁瓜瓜:“方才你提到在墓地里听人说什么‘天才陨落’、‘敛尸人失踪’……这天才指的就是司冰河。”
“他在十六岁时便通过了所有的试炼,也通过了灯塔的检验。大动乱发生的那一年,恰是他参加誓约仪式的那一年。他在仪式上第一个获取了怀表,第一个挑选了某个濒危宇宙进行迁跃……前脚刚离开不到半分钟,动乱便爆发了。”
“半分钟?这动乱这么会挑时间?”丁关雎嘀咕,“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可记得司冰河在剧里是个深藏不露的反派啊……”
“可按老道长的意思,守灯人应该都是好人啊?”桃桃小小声说,“难道……灯塔的检验出错了?还是他也被湮灭影响了?”
“都不是。”顾长雪听得蹙了蹙眉头,“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我去过他所迁跃的那个世界,司冰河至死都在竭力抵挡蛊灾。重生之后,哪怕他失去记忆,仍在追查蛊的来源。”
一些之前想不明白的问题,他现在终于明晰了:“他一直说自己要传递什么情报,但又想不起要传递什么……大概,是想向灯塔求援?还有他总是本能地摸胸口……他是不是在找自己的怀表?他曾说过,他摸的东西不见了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此喜悦却又难过。”
“……”李道长一直安静地听着顾长雪的描述,沉默良久后,眼眶陡然泛起红。
他绷着牙关克制了片刻,抬手用力抹了下脸,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人形傀儡,声音沙哑地道:“我很抱歉,但这件事对我——对很多人来说非常重要,能请你拿着这具傀儡再说一遍,确保这番话的真实性么?”
“……”顾长雪在丁关雎“都拿人偶了还说这是科技”的嘀咕声中接过傀儡,瞥了眼李道长,“颜无恙的疑心病也是这么养起来的?”
“什么?”李道长没听清。
顾长雪没再重复,只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东西亮橙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说的是真话。”李道长的声音更哑了,脸上的神情像是想笑,又因为这份心病已苦闷多年而一时笑不出来。
他僵立了许久,才缓缓放松身体:“谢谢。不论你是如何去往冰河所在的那个世界,如何遇见敛尸人的,你说的这些情报对于我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丁关雎在旁边翻白眼,小声逼逼“怎么有人说着感谢还要掺带几句怀疑的”,顾长雪却觉得这行事作风颇为熟悉可亲。
李道长仿佛完全没听见丁关雎的絮叨:“方才我说到哪了?哦,对。灯塔的破损导致无法定位守灯人手中的怀表。”
“这种影响是双向。那些在外巡逻的守灯人也失去了灯塔这个母锚点。所以□□发生后,那些不在本世界的守灯人都迷失了回家的方向,上万名守灯人因此身死他乡。”
李道长轻闭了下眼:“我想冰河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
“他在异界守灯失败,本想向灯塔传讯,却不知为何丢失了母锚点。既无法通讯,也无法回到灯塔。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为那个世界设法截留下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