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她聪慧,学了些唇语,勉强也能看懂人们说什么。”
宁拂衣越听,手掌便攥得越紧,最后险些掐出血来,她没再听那人多说,抬腿跟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更为僻静无人之处走,逐渐远离尘嚣,天色也渐晚,夕阳垂落云层。
宁拂衣却一直紧紧攒眉,眼神幽暗,若即若离,不曾往前半步。
“主人,你为何不前去相认?”寒鸦不解地小声道。
“你傻啊,那女子瞧着就是个柔弱凡人,想来也没有记忆,若我们就这样冲上去,非将人吓坏了不可。”九婴说。
“那也不能就这样跟着,总得找个法子说上话才好!”
“说得容易。”九婴金色眸子在橙黄日光下转了转,忽然道,“不如,宁拂衣你扮成路过的乞丐,朝她讨口水喝?说不准她看你可怜,会收留你呢?”
宁拂衣没有回应,寒鸦却先蹦了起来:“不行!我主人可是堂堂魔尊大人!怎么可以装成乞丐,传出去要那些小妖魔笑话!”
九婴红唇瘪了瘪:“那你说如何?”
“人间的话本子不都说什么英雄救美么?”寒鸦眨眨黑眼睛,“不如我装作马匪上前抓她,主人再装作路过侠客,救她出我魔爪,这不久得了。”
九婴摸着下巴颔首:“倒是个主意,你觉得呢?”
宁拂衣此时心乱如麻,没有心思陪她们胡闹,正想摇头,谁知手腕上的一念珠忽然被撑得极大,她来不及阻拦,一只吊睛白虎便挣脱一念珠,冲将出来。
这一声虎啸险些震破苍穹,周围万鸟腾飞野兽奔逃,就是前面耳聋的女子都察觉了不对。
宁拂衣手忙脚乱想收了白麟,然而白麟见了主人太过激动,哪里还顾得上她,四只巨大的爪子猛烈挣扎,将宁拂衣折腾得乌发凌乱。
正在这时女子惊恐转身,她目光即将看过来时,九婴和寒鸦顿时抛下宁拂衣全钻入一念珠,宁拂衣在心中破口大骂,却也不敢耽搁,拼了命地控制住白麟,将其狠狠塞回去。
然而白麟力气实在是大,消失之前一爪踢在她脸上,将宁拂衣踢了个人仰马翻,她慌乱之际听得女子脚步声传来。
再抬眼,对上双清澈的桃花眼,眼睛的主人在胸口比着手势,好像是问她有没有事。
看见桃花眼的那刻,宁拂衣头脑顿时空白。
随后双眸一阖,枕着自己手臂,“柔弱”地“昏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确实是英雄救美。
第92章 苏陌
寒鸦她们说得对,如今褚清秋是凡人,应当也不会有记忆,所以断然不能直接以本来身份出现,否则惊吓到她不说,还可能扰乱凡人命格。
所以这伪装的一下便是本能。
然而女子的手伸向她额头,鼻尖,又习惯地向下摸她脉搏,竟好似精通医术,宁拂衣心中逐渐打起了鼓。
若是懂医术之人,很快便能发现她脉象平和,并无伤势。
反正装都装了,不如一装到底,于是宁拂衣半点都没有犹豫,指尖操控仙力倒流,顿时喉头腥甜,伏地吐出口鲜血。
女子显然是吓了一跳,触摸她手腕的手顿时收回怀中。
碧绿的草地在眼前打转,宁拂衣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晕了。
……
宁拂衣的昏倒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她的神识还保留一半清醒,能够听见外面的动静,那女子起初似乎犹豫很久,并不想惹麻烦。
然而脚步往返三回,宁拂衣还是感觉自己脚踝被绑上了根麻绳,后背在草地上摩擦着,被拖进了群山脚下。
被拖着走的路程实在是远,背下虽是柔软草叶,但还是磨得后背生疼,就在宁拂衣以为自己要被绑去深山埋了的时候,女子才终于停下脚步,解开绳子,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入河边竹屋,安置在床榻。
过了不知多久,宁拂衣才悠悠转醒,凤目清明,定定看着破败却干净的屋顶,身下木床宽大坚硬,只铺了一层草席,硌得蝴蝶骨生疼。
她扶着床沿抬起头,不需转得多少便能看清了这屋子的全貌,只因竹屋实在太小,物件也寥寥,一床一桌一椅。
贵重之物全在此处了。
宁拂衣看着眼前的贫穷之处,心不由酸楚,这些年褚清秋便是这般活着么,往常她虽不屑豪奢,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好食好茶供着的。
然而一朝下界,竟过得是这般潦倒。
她正想到此处,门便忽然打开,青衫女子端着一碗汤药迈过门槛,看见醒来的宁拂衣后,明显往后瑟缩半步。
宁拂衣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便挪不开,女子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形,脸上的三层面纱也不曾摘掉,但宁拂衣就是能够一眼看出来,她是褚清秋。
人身上的某些东西,即便她轮回几次,也还是无法抹去。
然而她忘记了自己容貌的侵略性,端得便不是好人,更别提这般一直盯着人看,女子身躯不禁颤抖起来,左手端着药碗,右手往身后摸去。
宁拂衣眼尖地看到了道寒光。
于是她连忙低下头,装出伤势颇重的模样,捂着胸口翻转呻/吟,汗湿的发丝黏在耳后,显得脆弱几分。
女子腰间寒光才终于暗下,她没有关上房门,慢慢挪动脚步,将药碗搁在床边。
十指灵活,组合成一个又一个手势。
宁拂衣捂着心口看那手势,奈何她并不懂手语,看了半天都没看懂,最后女子黛眉微蹙,从柜中拿出叠发黄的纸,用墨条写在上面。
“你是何人,缘何受伤?”
宁拂衣顿时如释重负,开口道:“我……”
“是过路商客,家住京城,此次来是往南边运货,奈何经过此地时不慎遭遇马匪,被抢去了货物,又受了重伤,幸被姑娘所救。”
她说话时,女子一定盯着她口型,随后眉头舒展了些,似是听明白了。
宁拂衣见她终于不再那么戒备,松了口气,试探道:“敢问姑娘名姓?”
女子垂眸,再次写了两字:阿丑。
宁拂衣一愣,随后眼神瞥到了什么,唇角松了松:“姑娘原来姓苏,苏陌?”
女子顿时防备地抬眼,连连后退,眼中尽是慌乱。
她到底受过什么委屈,竟是这般惧怕旁人,宁拂衣暗中不解,也不敢再吓她,连忙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泛黄的模糊不清的画作。
低声解释:“姑娘莫怕,我只是看见了上面落款,赠吾女,苏陌。”
女子眼神仍残留惊惧,好像林中被外来人惊吓的小鹿,她手又摸上腰间。
宁拂衣不知要怎么打消她的惧怕,只能在原地坐着一动不动,将脸色又憋白了几分,营造出确实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的假象。
这样又过了许久,女子才又放松了些,收起寒光,指了指床头汤药。
宁拂衣是真的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连忙乖巧地拿起药碗,咕咚咕咚饮尽,还给女子看了看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