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
傅宗延说:“不要这样。听我的话。你那么小,时间还很长……听话好不好?”
温楚摇头,好一会,哽咽道:“不要。”
“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好不好……”实在忍不住,温楚哭了出来。
傅宗延就不说话了。
他的气息变得很沉重,似乎在和什么抵抗。没一会,意识再度混沌,陷入昏迷。
许久不见动静,温楚起身去看他,又翻开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口。腐肉已经大面积增生,他的腹部大片大片地发黑。
眼泪一滴滴往下掉,温楚看着那些腐肉,恨不得把它们都切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温楚就愣了下。
随即,他看向一旁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温楚一把拿起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看着昏迷的傅宗延,斩钉截铁:“我说到做到。”
“要么你活过来。”
第五十二章
一个月后。
位于整个大陆腹部的厄尔西峡谷, 纵横连贯,中间几处峡谷段极窄极深。据说最深处达一千五百米,最窄的地方, 悬崖绝壁, 头顶一线天。
漏下来的光影影绰绰,弥散在不同质地的岩石阶壁上, 藤蔓交错, 灰黄浓绿,十分斑驳。
溪流顺着岩缝蜿蜒,叮叮咚咚的声音从尽头传来。
往前走, 光线越来越敞亮。
温楚躲在最近的一棵树后,手里抱着发射器, 拇指紧搭在扳机上。
正前方,一只巨大的兔子正低着头在草丛里摸摸索索。雪白的兔耳敏捷竖起, 谨慎聆听着四周动静。
温楚比它更谨慎。
他目光炯炯, 抱着发射器躬身前倾,丝毫不敢松懈。
只是兔子似乎能感受到一点危险迫近, 半晌稍稍抬头, 却朝温楚的侧方歪头瞧——
下秒,“嘭”的一声巨响,走神的兔子倒地不起。
温楚高兴地蹦起来,发射器装进身后背包,飞快跑过浅浅的溪滩, 用力拽起兔子耳朵。
这只兔子可不轻。
温楚连拖带拽, 大半天功夫, 才拖进峡谷深处。
光线立马昏暗,几步外高耸嶙峋的赤黑岩石旁, 正靠着一个身躯高大的Alpha。
傅宗延上前就要帮忙。
小鸢尾费劲巴拉,两手一路拽着兔子耳朵,手都拽红了。
温楚却没让,他空出一只手指着傅宗延,很不满的语气:“站住。”
话音落下,Alpha果真听话站在了原地。
温楚不想理他。
每次自己出来打兔子,他总要跟着——他打的是兔子,又不是老虎。
明明身上还没好,动一动就淌脓血,还动动动的。
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周边地形摸得差不多。出了峡谷的那小片溪滩经常有动物逗留取水、晒太阳。有时候是鹿、野牛、角羊,有时候是狐狸、兔子——这里很少见大型猛兽,大概和位置有关。前窄后窄的峡谷,风声稍剧,头顶就有石块坠落,太大的野兽,警惕性本就更高,很难轻松进出。
不过溪滩再往前,温楚就没去过了。那里更黑、更深,如同宇宙里的黑洞,一脚踏进,整个人好像是被吸附进去的。
傅宗延意识不再昏沉的时候,和他说过,他们还是很幸运的。在前人类时代,厄尔西峡谷并没有这么深,岩壁的构造层次也不是那么分明。但是经历过陨石大爆炸,地表构造出现大规模撬动,裂开的缝隙数量就更密了——在那些常年遮天蔽日的峡谷段,生物都是未知,恐怖而神秘。
“……会有不明生物?”
温楚脑子里立马冒出以前在教堂看的那些惊悚故事。
傅宗延笑:“我也不知道。”
不过,如果他们掉入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想活下来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厄尔西峡谷秋季漫长,气候适宜,植物在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
经过一个月,机舱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到处装点着橙黄浅黄的树叶,要不就是坚固柔韧的藤蔓。机舱角落里散落着几只苹果。它们和一本书放在一起。书本被翻了不知道多少次,封面也泛起干枯的黄色。
厚厚的干草堆起一整张大床,床上铺着当初那件缺了两管袖子的黑色作战服。只是洗了许多次,布料不是那么黑了,瞧着十分柔软的样子。几卷绷带和一管挤得扁扁药膏放在床尾。
傅宗延悄悄握着兔子尾巴跟在温楚身后。
回到家,温楚转身的时候,他松了尾巴,没事人一样一个人坐到床边,一会顾左右,一会翻翻书拿起苹果吃。
兔子清理起来还是很快的。况且温楚已经很熟练。但是这会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兔子毛整个弄下来,毕竟入夜还是有点冷。虽然傅宗延习惯性抱他睡,但温楚还是担心自己晚上动到傅宗延腹部的伤口。
小鸢尾蹲在死去的兔子前绞尽脑汁。
看出他的想法,傅宗延说:“这里没有防腐的东西,皮毛不易保存。”
温楚点点头,肩膀一垮,继续弄了。
虽然对不能收藏兔子毛感到有些惋惜,但是吃到大块兔子肉,温楚就不是那么惋惜了。他靠在傅宗延怀里,吃着带有香甜苹果味的兔子肉,简直醉醺醺。
这里最常见的果实就是苹果。
苹果汁碾出来还能做很好的调味料,就是总甜丝丝的,傅宗延吃的不是很惯,不过温楚爱吃。
吃饱了的Omega靠着Alpha膝头打盹,他忙了大半天,又是打兔子,又是清理兔子,虽然傅宗延帮忙烤兔子,但是苹果汁也是他勤勤恳恳碾的。
傅宗延把温楚抱到床中央。
很快,垫着的作战服上熟悉的橡木气息让温楚没一会就贴着脸颊睡着了。
傅宗延看了一会,解开上衣开始处理伤口。
能量石造成的贯穿伤十分凶险,没有了抗感染的针剂,这一个月,他几乎就是在鬼门关徘徊。如果不是温楚一直帮他清理腐肉。
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几分好转。至少他有力气站起来,可以自己动手清理。
只是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清理干净。体内残留的感染好像生长在培养皿的细菌,日复一日,不断增生。
腐肉裹在脏掉的绷带里,被扔进火堆。
傅宗延拿起药膏涂抹。
药膏也快耗尽。
傅宗延握着绷带垂目思索,出去的话,会遇到流亡军,但是不出去,这样下去,等绷带都耗尽,情况还是不会好。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抱住自己。
手背上还有之前丸子吃光后第一次弄兔子肉时划出的伤痕。结的痂掉了,露出淡粉色的肌肤。
傅宗延没说话,他低头看着温楚抱着自己,后背贴着的面颊对着他的背蹭了两下。
“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就出去。”温楚说。
小鸢尾十分依赖地说。
傅宗延没说话,他转过身,捧起温楚的脸。
刚从睡梦中出来的小鸢尾脸颊粉润,带着肚子吃饱的惬意神情,还有一丝望着傅宗延才有的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