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回眸看着他,却是问:“皇上气什么?”
他哼了声:“竟看见你站在外头!”
“原来皇上真希望臣妾死了么?”笑着看着他。
他闭了眼,愤愤开口:“死了干净,省得朕操心。”
“那皇上方才还冲出去作何?”
他不语,只低吟了一声。
我绕至另一侧看着他,他一手还按着胸口:“朕难受了一天。”
我低叹:“看来臣妾真不该来,皇上见着棠婕妤的时候,可是高高兴兴的。如今臣妾一来,倒是叫您难受了。”
“还有自知之明,赶紧换了棠婕妤来。”
我才不去。
“她恨死臣妾了,去了,岂不找死?”
“不去,你也死!欺君?朕发觉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威严。
而我,只当他危言耸听了。
吸了口气道:“臣妾并没有欺君。”
他终是睁开眼来看着我,略撑起了身子:“莫不是朕的耳朵出了错,常渠说的什么都分不清了不成?”
我略退了半步开口:“皇上今日过郁宁宫闹了一场,把太皇太后气病了。外头若是传了开去,臣妾那就是红颜祸水,是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不睦的罪人,死不死,岂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听了,哧了声道:“你也算红颜祸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讽刺的话,我忍了。
伸手,扶了他坐起来,掌心贴在他的胸口,知他说难受的话是真的。
他只看着,也不拍开我的手。
我只又轻声道:“臣妾误会了皇上,特意请罪。”
“死罪。”他想也不想就直说。
“那皇上就赐死吧。”他非得让我跟着一搭一档地唱戏。
他却道:“你想得美!”
嘴角忍不住牵出了笑,听他开口:“朕不舒服了一天,你也别想得个痛快了事。”
“那皇上想如何?”
“你把棠婕妤气走了,朕没舞欣赏,你给补上。”
点了头起身,他的寝宫比我的大多了,就是让一队的舞姬进来跳都不会有问题。
他却又道:“汀雨曾说,见你在御花园的羊肠小道上跳过舞,还说那种旋舞,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我怔了下,也不语,只足下轻点,旋转着舞了一圈。而后,闭了眼,听得风声,转速越来越快,我仿佛又瞧见那一日,漫天飞舞的落叶,包裹着我的身子,飞速地移动着。
突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过去。
我吓得睁开眼睛,整个人已经落入男子的怀抱。
听他嗤笑着:“叫你装厉害,还想闭着眼睛跳。”
我气结,分明就是他阴了我。
“舞得太差。”他理直气壮地打着评语。
瞪着他,才发现我的鼻尖儿竟已经碰到了他的。
他戏谑地凝视着我,吐气如兰:“日后除了朕,别在别人面前跳舞,丢人现眼。”
怔住了,他是继安歧阳之后,第二个说我跳得烂的人。
今日,我不和他计较,我来,本就不是为了跳舞。
男子俯下身来,薄唇亲吻着我的唇瓣。
我有些紧张,略别过脸,低声言道:“皇上该过郁宁宫去了,再晚,太皇太后该就寝了。”
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紧,他拧了眉心:“你说什么?”
从他不时出来,直视着他:“今日之事,皇上还是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赔个不是。不管她做了什么,始终是太皇太后,是您的皇祖母。”
他冷了脸:“姑姑来找过你?”
他真是料事如神。
我未及开口,他又道:“她劝不了朕,以为你劝得了?”
“皇上……”
他只起了身,步入内室:“十六年了,朕亦步亦趋了十六年!”
“可是十六年来,太皇太后做的任何事,都没有害过皇上。”我跟着他进去。
他在桌边站住了,一手扶着桌沿,笑道道:“你不恨她。”
“恨。”我答得毫不迟疑。
“为何恨?”
“两次,她都差点让臣妾失去做母亲的资格。”我以为,对女人,这是所有惩罚里最残酷的一种。
他突然笑起来:“这在你将玉珠交给朕的那一刻,不就已经注定了么?”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怔住了。
是,我是用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承诺。可我却似乎并没怎么想过,我因此而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资格。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竟从未问过我自己。
不知为何,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的大掌拂过桌面,只听一阵“哗啦”声,桌上的茶具一并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只愤愤地骂了句“骗子”。
骗子……
如果骂的是我,那么他又为何救我两次?
他若真的觉得这个事是在我将玉珠交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那,又究竟为何救我两次?
“皇上,皇上……”常公公在外头小声叫着他,他也不理。
常公公,还不知他在里头发生了何事呢。
他上前,在龙床上坐了。
我跟了上去,咬着牙问:“皇上难道想众叛亲离么?”
“朕早就没有亲人了。”他的声音越发地冷了。
我握住他的手:“从您登基那一刻开始,太皇太后就是您的亲祖母。”
“放肆!”他怒着看我。
鼓起勇气抱住他的身子,他欲推开我,我抱得更紧:“皇上才行了完礼,才开始亲政,您这么快和太皇太后不睦,天下之人,有愿意看到的,也有不愿看到的。”
我不必讲得更清楚一些,他都明白。
“放开!”
“不放!”我摇着头。
“给朕放开!”
“臣妾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你……”他喘着气,“朕透不过气……”
我一惊,这才猛地松了手。
抬手抚上他的胸口,他一掌拍开我,铁青着脸:“你若想弑君,朕先抄你满门!”
叹息着,他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抚着被他打过的手背,他的大掌又伸过来,我射箭是本能地往后退,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起了身道:“既是你给出的主意,这一趟郁宁宫,别想逃。”
惊道:“臣妾怎么能去?”
他只拉着我出去:“此事不因你而起?”
咬着牙,话是这么说,可……
才想着,他已经出了乾元宫,外头常公公忙迎过来,他只道:“备轿,朕过郁宁宫去。”
忐忑不安地坐在御驾上,他倒是淡定了,只靠着深厚的软垫闭目养神。
丝衣姑姑迎出来,脸上是释然的笑。
可我不释然了,我来,不是叫太皇太后越发地恨我么?
太皇太后果然是躺在床上,上前行了礼,太皇太后睁眼瞧见我,面色一冷,复,又闭了眼睛。
元承灏开口道:“今日之事,孙儿来向皇祖母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