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是拂开我的手,退开半丈,点头道:“真的。臣的这个建议,想必合了娘娘的心意了。”
他说,什么?
这是他的建议?
我有些惊恐,他却是镇定如初,缓声道:“你来云州城的时候,我便知道,你的身份。”
心跳漏掉半拍,怎么可能?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过君临……他亦没有见过我……
“是你!”
猛地反应过来,我脱口惊叫着。
我只觉得晕眩得厉害,所有不合理的地方,正一点一点地在脑海里对上。
面前之人未再上前,只清晰地开口:“当年你爹冤枉我徇私枉法,要先皇将我贬官,我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只因我知道,解释越多,他越不会放过我。不解释,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只是我没想到,我没有死,却依旧保护不了我的妹妹!就连……”
“就连皇上被送去边国做质子,我也无能为力!”他一拳捶在门框上,满脸悲愤,“哼,当年薛青那一仗为何会败,皇后的心里最是清楚!”
我惊得连退了数步,他不说,我亦明了。皇后要薛青兵败,目的不是真的要割地给边国,是寻了借口要将君临压出去!
雅妃当着先皇的面将君临交给皇后,皇后便不能对他如何,所以才会选择这样吧?
“我在京城留了眼线,监视凤府的动向,自然,包括你。”杨重云的目光看向我,顿了顿,接着道,“老实说,我真正开始注意你,是皇上从边国回来,故意接近你的时候开始的。情字,最是让人不自禁。皇上想的太简单了,以情相诱……”
他忽然不说下去了。
而我的心,却被猛地提起。
眼前闪过秦淮河畔初次相遇的情景,再是落英缤纷的英园……
皆是棋子
只是片刻,杨重云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先皇会认你做雅妃,自然,也有我的添油加醋。”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原来竟是他!
“为何……”问着,声音已经颤抖得几乎分辨不出字眼儿。
可是他,分明是听清楚了。
“为何啊。”他念着,仿佛是提起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他的嘴角得意地笑开,然后开口,“因为只有你做先皇的女人,皇上才能够放手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动情,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是最致命的。”
动情……
他,会对我动情么?
呵,致命么?那,不可能。
杨重云,在骗我。
艰难地摇着头,我咬牙:“究竟,为何……”
为何是我,为何要我做先皇的妃!
他敛起了笑:“信不信,由你。相信你如此聪明,定也是想到了,我为何独独选择你。是了,只有你,才能让彦王方寸大乱。皇后爱子心切,必会对你手下留情。站在砧板上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呵,皇后因为彦王而手软的一刹那,便已经注定了她的败!”
“你……”
再吐不出一个字,伏在桌上,才不至于让自己瘫软下去。
好可怕,好可怕的一个局。
我如何敢想,我与先皇,皆是棋子。
他隐忍了十多年,就是为了这次的反噬。多么完美的反击啊。
原来,不止君临算计了我,杨重云也早已对我,虎视眈眈。我去云州的那一次,正好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多可笑啊,原本,是薛丛宁为了保护我而设的行程。
胸口闷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可是他还要说。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会留着你的命。”
我一点也不感激,强忍住眩晕开口:“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皇上不想你死。”他的回答,简短而干脆,可不知为何,我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总觉得,这并不是他留下我的命的,唯一理由。
他又开了口:“你最好好好地活着,别想着寻死觅活的事情,也别想着逃走。我可以让皇上赦免凤黎陌的罪,也可以让皇上收回成命!”
惊恐地看着他,拿我的六哥威胁我。他是吃准了我不敢拿我的六哥开玩笑。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哥哥了。
他对我的表情很是满意,转了身,忽然道:“这世上,本没有狠毒的事情,只有,不忍心。那是唯一的亲人,就算拼尽了全力,也要给他最好的。娘娘,这个道理,你定是深谙于心。臣,告退了。”
语毕,他推开房门,快速出去。
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知,他最后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猛地想起君彦,浑身一颤,杨重云如此绝情,他一定会在君临面前积极地要除去君彦的!
站起身,朝门口跑去,却只摇摇晃晃地行了几步,身子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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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觉得,身上冷了起来。
强撑着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咬着牙,爬了起来。
外头,居然一个人都不曾瞧见。整个云络宫,寂静得犹如死城。我猛然又想起,云络宫的宫人们,都死了。
是先皇,下的毒。
呵,嘴角艰难地笑开。谁都对我,如此残忍。
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朝宫外走去。风吹上来,虽然才初入秋季,却已经感受得出凉意。我不禁缩了缩身子,好累啊,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可是我要去。去,求求他,放过君彦。
才出了云络宫,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手慌忙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却是扑了个空。身子跌下去,未曾撞上坚硬的地面,而是,落在一个宽大的怀抱。
他胸前的铠甲亦是冰冰的,贴着我的脸颊,惹得我,忽然想哭。
“薛将军……”
抬起头,我低声唤他。
抓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却是不敢松开。不知为何,他的身上,有种让我安心的感觉。
那种不争,而又平静的感觉。
男子的脸与我近在咫尺,他的发丝微微扬起,动了唇,却没有唤我。他似乎有些尴尬,将我扶正了,而后,缓缓放开我的手。
眼里,流露出心疼之色,启唇道:“不舒服?末将去宣太医。”语毕,转身欲走。
“将军。”我攥住了他的铠甲,我的力气不大,他只需微微跨出一步,便能挣脱。
可,他没有。
他站住了步子,迟疑了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回过头来。
隔了良久,他才又开口:“对不起……”
我惊诧地望着他,他居然,与我说,对不起……
他握着剑鞘的手缓缓收紧,却并不瞧我,垂了眼睑,低声道:“那时未央没有脱险,我才会眼睁睁地看着先皇将你带回宫里。对不起,轻歌。”
我摇着头,他的话,仿佛是一片荆棘,扎得我好疼。
那最后两个字,令我的心在那瞬间收紧。如今的他,依然以为,我是他的轻歌,是他多年前,见过的轻歌。
心疼,难过之余,唯一让我觉得欣慰的,是薛未央终于安全了。从他方才的话里,从他的神色里,我知道,薛未央定是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