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微微颔首道:“请先生安心回去等候消息吧。”
刁协压住心中的激动,知道他在席间说的那些话入了赵含章的心,他就说嘛,他对赵含章的认识是不会有错的。
他们此前虽未见过,但琅琊王的对手是赵含章,身为琅琊王的心腹,刁协自然把赵含章研究透彻。
研究一个人,不能亲眼见她,亲耳听她,那就观其言行,看她治国治军的政策方针,看洛阳的邸报,看江北的每一封公开的公文,总能窥得一二。
赵含章,她和琅琊王一样,同样不喜被门阀世家把控,她喜欢用寒门庶族,重情重义却又极看重民生利益。
看她身边用的人就看得出来,除少部分世家子弟外,中下层官吏基本上是寒门庶族,而上层官员,有她常用的汲渊、明预、傅庭涵等人,其余多是赵氏子弟,可见其极重情义。
这些似乎是优点,但缺点也很明显,只要以一方为诱,便能对抗新晋的江南门阀豪族。
他们和赵含章可没有同袍之谊,也没有共历战争患难,两者想要和睦,难!
他对那些门阀豪族最了解不过,那些人既骄傲自负,疑心病又重,他不信,赵含章面对他们就能全身心信任,到时候……
刁协已经在心里计划好怎样借着这些东西一步一步往上爬,他是不指望比得过汲渊、明预之流,但至少能强过王导和周玘吧?
周玘和王导被单独请到书房等候,知道赵含章在送客,俩人就在书架间找书看。
周玘在书架上发现了不少孤本,光《论语》的注释本就有五册,其中有三册还是竹简刻的,可见其珍贵性。
周玘不由感叹,“王氏可有如此规模的藏书?”
王导走了一圈,心中暗道:自是有的,但那是举族之力,看赵含章轻易将他们放进书房,显然,这里的书并不是赵氏的藏书,而是赵含章本人的藏书。
王导抚摸着书架叹息道:“洛阳一战,我王氏的藏书丢失大半。”
指的是当初东海王带领门阀世家们逃离洛阳,当时他们还算从容,王衍将王氏藏书全都带上了,在此之前,他还分两次让人把部分藏书送去徐州,第一次成功抵达了,第二次大半遗失,最后只有小半送到。
而王衍带的最多的那份藏书,已不知去处,当时王惠风和王仪风都被下了钗环,连把刀都藏不了,更不要说那些书了。
那一箱箱的书中还有不少字帖、画、古籍孤本……
全都没了。
王导顺着书架往前走,走到尽头是一个台阶,他好奇的往楼上看,“不知楼上是否是藏书?”
周玘就鼓动他,“上去看看。”
王导摇头:“失礼啊。”
周玘瞧不起他,推开他就往上走,“赵大将军既然请我们进来,此处当不会有机密,扭扭捏捏,像个妇人。”
王导跟在他身后道:“这话可不要让赵大将军听见,她就果断得很。”
周玘闭嘴,连跨几个台阶,走到楼梯尽头抬眼一看,惊叹出声,“这这这……浩如烟海,我敢说,你王氏藏书必比不上此处!”
王导推开他一看,只见二楼皆是一排排书架,每层书架都几乎触顶,每格书架皆整齐摆放着纸质书籍和竹简。
四个墙角摆着四个大瓷缸,缸中放着画轴,虽未打开看,却也足够震撼了。
书架和书架间隔出一人见宽的道来,正对着他们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字,王导愣愣地走上前去,仰头看着上面的字。
周玘跟着走过去,屋内光线明亮,一眼便可看到角落里印的一枚印章,“这是王太尉的字?”
王衍名士风流,他的字也很有名的好不好,不敢说千金难求,至少也不是随便在外流通的。
周玘:“听说赵公和王公关系不睦,没想到赵家会收藏王公的字,也没听说过你兄长有送赵公字啊,这幅字莫不是你侄女送的?”
王导郁闷道:“这幅字是兄长送我的,不过当年离开洛阳很急就没有带走,当时这字就留在私宅中,怎会在此处?”
周玘自是不知,偏头看到旁边有一幅画,就凑上去看,不由惊呼,“这是刘褒的《云汉图》,是真迹呀。”
王导立即奔过去,瞪大眼睛研究了一会儿,确定是真迹后跺脚道:“这幅画也是我兄长的藏画,刘褒还有一幅《北风图》,便藏于宫廷之中,兄长几次求赏,宫中皆不允,他一直想凑齐两幅画,心愿却不得偿,怎么现在连《云汉图》都丢了?”
周玘幽幽地道:“有人替王太尉完成此愿了。”
王导扭头,顺着周玘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墙上挂的另一幅图,只一眼便觉寒冷,
以前只是听说,见《云汉图》觉热,见《北风图》觉凉,以此来形容刘褒画技之高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
“怎么都在赵含章手里了?”这时,王导终于不再礼貌的称呼她为大将军了。
他心头羡慕,嫉妒,且恨。
恨此间主人不是自己啊。
第1217章 任命
“王先生喜欢刘褒的画作?”一道声音突的在俩人身后响起,王导和周玘都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赵含章不知何时站在了俩人身后,正背着手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们。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赵含章含笑道:“我早上来了,脚步沉重,我以为先生应该听到了,却没想先生入了神,惊吓到两位先生,是我的不是了。”
赵含章道歉,俩人连称不敢,王导一脸的欲言又止,憋了一下还是没憋住,“大将军,这些画作您是怎么得到的?”
“太多了,不记得是何时得到的,大抵不过是打仗时从匈奴和羯胡手中抢过来的战利品。”赵含章领他们到最后一个架子的后面,那里还摆着许多大木箱子,都是没摆出来的书画和砚台笔墨等。
“不管是对普通百姓,还是有家世的士族门阀,战祸都是倾家之祸,自元康元年到今日,被族灭的士族有几十之数,而嫡支被毁者更是数不胜数,”她扭头看向王导,“幸而当年我从石勒手中赎出二娘和四娘,不然你们王氏也要失嫡了。”
王导心中一凛,立即跪下感谢。
赵含章伸手扶住他,哈哈大笑,“不必谢我,能得二娘和四娘相助,也是含章之幸,她们早报答我了。”
见王导和周玘还还不断回头看那两幅画,赵含章略一思索便将那幅《北风图》送给王导,《云汉图》送给周玘,“这幅《北风图》是打刘聪时缴获的,当初他将先帝掳去,宫庭的许多奇珍异宝皆被其掠去。”
打下刘聪之后,搜刮下来的东西自然属于战利品,赵含章只把粮食布帛和大部分金银放到公账中,其余则分给将士们。
赵含章当时没有拿金银,大多取了书籍字画,底下的人便自觉她喜欢,于是每到她生辰,傅庭涵的生辰,还有他们结婚的时候,甚至是各种节日,大多是书籍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