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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191)

所以,对于萨瑟,郁飞尘只有一个真诚的建议:“你还是去找戒律比较现实。”

萨瑟被他气得竖起了耳朵:“戒律虽然拒绝了我,但从未把我推向别人。”

郁飞尘甚至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控诉,这让萨瑟忍无可忍:“你们这些无生命的物体怎么都这么难搞?你是什么?”

直到这时郁飞尘才回头向萨瑟。他背着光,眼瞳里空冷冷的,连影子都映不出来。

“或许,”他说:“我是人?”

他的嗓音和眼瞳一样,是很不生动的一种温度,就算别人察觉不出,萨瑟也有知觉。

“嗯?我看错了?不可能。”萨瑟再度走近他,精灵的耳朵小幅度动着,鼻端在他身体附近嗅了嗅,笑道:“可你身上生命的气息真的很淡,比戒律还要淡。”

“戒律是什么?”

萨瑟又舔了舔齿尖:“他最初是个半人类的……主机,或者智脑?反正就是那种东西,他只喜欢自己的RGB灯。那时候他和人类的关系很不怎么样,你呢?”

郁飞尘回想往事。

他还记得一二三四五六八,以及长官。

“很好。”他说。

萨瑟笑得仿佛听到一个过于完美的童话故事那样。

“不追溯人的过往是兰登沃伦的美德,兰登沃伦怎么有这么多见鬼的美德。希望下次见面,你不会再骗我。”萨瑟说,“我走了,你想找的人就在神殿里。”

精灵的背影消失在花海里,他和它们融为了一体。

雪白的花瓣,忽然落下了第一片。山巅上,风大了起来,花海摇动,轻盈的花瓣像羽毛一样高高扬起,再飘摇落下,像一场迟来的雨。

满山巅的永眠花忽然谢尽了。

或许是真有什么变化要发生了吧。

郁飞尘想,他还没回答萨瑟,自己觉得主神会喜欢什么花。

但他也不知道,算了。神爱世间事物如怜悯世人,不偏爱某一种。

他走入神殿,没有刻意寻找什么,好像只是信步观赏,去一些想去的地方。空灵的殿堂里,歌谣在回荡。郁飞尘又觉得熟悉,但他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记性一直不太好,最后脑海中只浮现一些断续的残片。

这调子,他在橡谷的雪夜听安菲尔德哼过,还在最终标记时在主神的记忆深处听见过。是象征着神明的过往的一类东西。他现在知道主神来自一座比暮日神殿更宏伟的殿堂,绵延的神殿里,竖立着很多方尖碑。其实创生之塔也是这种方尖的形状。

千万年过去,主神还在怀念祂的故乡么?

郁飞尘是在神殿后园见到主神的。

这里一望无际,最中央是个波光粼粼的长方形湖面,四周以白石修筑。站在这里,透过神殿错落的建筑,还能看见无面神像的远影。

来之前郁飞尘临时补了个关于兰登沃伦和暮日神殿的知识球,这地方叫黄昏水池。池如其名,在日暮黄昏时分景色最美。

夕阳整个倒映在水池里。云是橙红橘紫一片,水波的边缘折射辉煌的金色光泽。

金发的神明静静站在湖边,像个形状优美的剪影,一幅乌木画架框柱,就能流传百代。

神明——神明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走近的时候,呼吸都会下意识放轻些。虽然在永眠花的气息里,祂的喘息曾像一场雾雨那样缠绵急促。

祂好像在想别的事情,直到郁飞尘离得很近才蓦然回神。

“下午好。”郁飞尘说。

“下午好。”主神看向他,眼里带点笑意,好像见到他是什么预料之外的惊喜一样。

忽然间,郁飞尘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那个礼物盒顺眼了,因为神明的眼睛就是这种颜色。

——然后就见这位神明目光下移,看向了他手里的盒子。

郁飞尘在心里数秒。

一、二、三。还在看。

他确信祂很高兴。

而且,真的很想要。

除了给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纤长的缎面盒子到了主神手里,祂还看了一会儿才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截碧幽幽的藤蔓,是个幼苗。盒子是金色泛翡翠绿,藤蔓却正好反过来,碧绿里有金色点缀。

祂把藤蔓放在手心,这东西忽然像是活过来一样,亲昵地缠在了祂的手腕上。主神把它拨开,柔软的藤身又攀住了衣袖。

“你选的吗?是我很喜欢的一件。”祂道。

郁飞尘心说整间树屋里的东西你恐怕都很喜欢。

“这是什么?”他说。

“箴言藤蔓。”祂说,“它长大后,会在听到有道理的箴言时蜷起,无道理的箴言时发笑,听到谎言时抖叶,听到真话时……开出一种很漂亮的小花。”

这藤蔓还挺忙。

他从乐园一路带到兰登沃伦的原来是个测谎仪,还是幼年体,功能不完全。

如果是成年体,祂今天就要谨言慎行了。

夕阳下,看着主神逗藤蔓,郁飞尘没说话,他其实有很多事想问。但是面对主神,他那点少得离谱的耐心忽然绰绰有余起来。

再让祂玩一会。

第125章 创生十九

藤蔓还在幼年, 生命力有限,玩了一会儿就缓了下来。它慢吞吞爬回主神的手腕,用像是尾巴的那一端勾住另外一端, 住下不动了, 它现在的长度无法再绕第二圈。这东西竟然还会呼吸, 叶子以极小的幅度一起一伏。

郁飞尘:“它要吃什么?”

“箴言藤蔓的成长需要人的陪伴和人的鲜血。”说到这里,祂抬起手。白袍衣袖微滑落, 露出左手腕。藤蔓温顺环绕其上,像是找到了长久栖息的树木。

神明右手并指,指间出现光芒凝成的薄刃, 要割破自己手腕的皮肤。祂做这动作时的样子和复活日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像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却没能划下去。

郁飞尘搭手扣住了祂的手腕。

“你血很多吗?”他说。

主神还真想了一秒。

短暂思考后祂觉得这问题新鲜, 没人问过。

问问题的人也新鲜。到如今, 已经太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祂说过话了。

所以祂回答的语气也很真诚:“不算少。”

藤蔓像是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吃到什么,往右边挪动,连叶子都支棱了起来。

郁飞尘:“和复活日是同一种血吗?”

主神点头。祂很喜欢这株植物。

郁飞尘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个不可理喻的雇主。

“算了。”郁飞尘把藤蔓拎起来, 说,“会死。”

这位主神的一滴鲜血落在祭坛上,能让一整个纪元数以万计的信徒复活, 假如同样的力量被一棵幼年藤蔓吃掉,后果不难想象。

吃太多, 就会死。这是千万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理。

于是郁飞尘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个浅口。血流下来,藤蔓飞快爬过去, 鲜血触到藤身, 瞬间被吸收殆尽。藤叶餍足地晃了晃。

主神看着这一幕, 微弯的眼睫下流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差不多吧。”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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