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便开始下达命令:“下一个路口向左。”
车辆开始变向转弯道。
“快要红灯了,跟上。”
“司机”乖乖地踩一脚油门。
事实证明,郎斐的“导航性能”和方向感优异。仅仅是凭著路牌和平日的一些记忆,很快找对了道路。当高速入口收费处的标志出现在远处的时候,伴随著郎笑的欢呼声,车内的气氛忽然轻松了起来。
谈将臣忽然发现短短半小时之内,郎斐对他说的话比前几次见面的总和还要多,而这种交流的感觉,竟是如此自然而舒畅。
近入高速公路之後,行程便开始流畅起来。路两边满目的蓝天、农田,间或可见一片片林地与池塘,倒也赏心悦目。由於路上车辆较少,他们只花了不到一小时便顺利抵达吕方市,随後继续在郎斐的导航下朝著祖坟所在的松凤山开去。
前几次扫墓,郎斐搭乘的都是专线巴士,因此认识的也仅仅是巴士线路。巴士走的是为方便沿线扫墓者而专门修建的公路,直达公墓所在的半山腰。而要去谈家祖坟,则还要从半山腰取另一条公路下坡,徒步大约二十分锺。
当然,对於自驾来说这算不了什麽。
“爸爸,我要尿尿……”
虽然高速途中就曾在休息站内停靠过,但是当快要抵达半山腰公墓的时候,小狼还是再度“告急”,谈将臣嘴上没有搭理,脚上还是多踩了几下油门,心想到了坟亲那里,想怎麽解决都行。
政府修建的上坟道路在公墓前戛然而止,下山的道路路况不是很好,只能算是机耕路的级别。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光鲜簇新的豪车身上已经溅满了泥浆和尘土,显得有些可笑。可是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一点。
山区气温较低,地上还有左一滩右一滩的积雪,有不少甚至歪歪扭扭地趴在路面上,稍不留神车轮就会打滑。
虽然颇为自信,不过谈将臣还是放慢了车速,并且看了一眼後视镜。郎斐搂住了郎笑,一语不发,显然有些紧张。
车辆就这样缓慢向著山脚下驶去。一路拐了几个弯,好在都没有遇上什麽车辆。看起来这并不是交通要道,一会儿返回吕方或许还有别的道路可供选择。
很快最後的一处转弯口已近在眼前,随著方向的调转,前方再次出现了一大堆积雪,倒是横亘在对向的车道上。
而正当谈将臣庆幸著“事不干己”时,只听对面传来“滴滴”两声喇叭,居然有一辆蓝色的农用车绕过雪堆、快速逆行而来。
变生肘腋,那辆农用车也没想到这麽偏僻的道上居然还有私家车,而想要避开也已迟了。此刻,唯有听凭本能做出反应。谈将臣猛打一把方向盘,踩下刹车,让车身向左侧一横,停在了被积雪拦阻住的对向车道上。
与此同时,农用车擦肩而过,一溜烟地没了影儿。
刹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始作俑者”的谈将臣倒是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惊悚,不过他很快听见了来自後座的叫喊声。
“好痛!”
是郎笑的声音。
第24章
谈将臣惊愕地回头,看见的却是郎斐死死地将郎笑护在怀中。
不可能,自己明明已经尽量稳妥地把车停下,郎笑又是坐在後排中间,并且系著安全带,就算受到惯性影响也不至於受伤。
想到这里,他迅速解除安全带,下车拉开了後座车门。
郎斐依旧紧紧搂著郎笑,并且深深地低著头,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从侧面看去,只能瞧见小狼的胳膊紧紧拽著郎斐的手臂,双脚踢动著,竟然是因为被爸爸搂得过紧而难过得叫出声来。
“他没事,只是被你弄疼了!”
谈将臣推了推郎斐的胳膊,想要他让开;但几次下来郎斐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改变策略,用力扒开他抱住郎笑的手,把他从车厢里拖了出来。
郎斐始终一言不发,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同时,左脚也忽然好像使不上力气,唯有背靠车辆才勉强保持著站立。
这些反应绝不是源自正常的恐怖。
谈将臣想起了从医疗会所重新整合的那位诊疗报告中见到过的那个缩写──PTSD(创伤後压力心理障碍症),一定是刚才的场景触动了郎斐对於十年前那场车祸的记忆,并引发心理障碍。
谈将臣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种心理创伤;更正确地说,他甚至以为自己完全不必去关心这件事。然而此刻,本能却出乎意料地抛弃了理智──他的双手迅速伸过去,扶住郎斐的胳膊,并且让他的脑袋抵住自己的胸膛。
这真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两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在一条荒野小径中,当著一个卷毛小怪物的面,搂在一起?
谈将臣的喉间发出自嘲式的苦笑。但他并不想立刻就放开,一点也不。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某些个飘著花粉的夜晚。
直到一种力量重新将他的手臂推开。
“我没事。”
不知不觉间,郎斐的颤抖停止了。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显然人已缓和过来。
弯道过後的山坡内侧留有一处尚算宽敞的平地,长著一些杂草,无法行车,谈将臣就将车泊在了这里。郎斐喝了一些水,稳定了情绪,随後带著小狼崽找了个树丛方便过後,三人重新徒步前进。
这里距离松凤山已经近在咫尺。
古人选择阴宅,有著非常的讲究。一水一石关乎风水,所以之前谈将臣的母亲为图方便提议修建公路直通山腰,才会遭遇到几位耆老的反对。
走过一座河上的小桥,就来到了祖坟正门。抬头一溜石头牌坊,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明朝年间,因此已经被列为了这座小城的保护文物。
牌坊後是几间白墙黑瓦的民居,看起来最近几年才翻修过,外墙上挂著空调,屋顶竖著大锅和太阳能热水器,似乎是小康之家。
三人走到民居前,这里的空地上已经停著四辆小车,除去一辆本地牌照之外,其余三辆均是外地牌照,厂牌与款式也高档不少。
看著这些车牌,谈将臣皱起了眉头。
发现又有远客来到,空地後面的堂屋里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看清楚来者便热情地招呼:“阿斐,就知道你会来!”
“吴伯。”郎斐亦以微笑回应,“身体还好吗?”
“好,好!”
吴伯点了点头,这才又发现了郎斐身旁的男人,脸上一时间流露出惊诧,但最後还是认了出来。
“这是……居然是……大少爷?”
谈将臣也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吴伯,谈家的坟亲,他们家祖祖辈辈一直受雇於看管松凤山,既是护林员,也是守墓人。
显然,谈将臣的到来令这位老人喜出望外,立刻回忆起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少年谈将臣时的情景。唠叨一通之後,终於提到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