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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石花与带子狼(23)

“下次再看到这个跛子,立刻给我撵……”

“够了!”

谈将臣终於打断了她的话。

“郎斐是我的客人。这里是谈家祖坟,只有姓谈的才能下逐客令。”

说到这里,他更是向前一步,挡到了郎斐面前。

像是感应到了现任当家的怒气,夏豔玲身後的那些随扈开始不自在地四处张望,却又不敢立刻离开,引起注目。

长子的反应显然也令夏豔玲有些惊讶,但她并不甘心就此落败。

“好一句姓谈的!”

她冷笑起来。

“翅膀长硬了,倒是学会用当家的名头来压我这个外姓!”

“我只是提醒您注意言辞。”

谈将臣针锋相对:“作为俪天的执行总裁以及谈家的家长,我请你给我的客人以应有的尊重。”

夏豔玲死死地凝视著谈将臣的双眼。

“那我也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地位对应著要为这个家而尽的义务和责任!”

“我没有忘。”谈将臣一字一句地回答:“也很明白应该做些什麽。”

拥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此刻散发出极为相似的凌厉气息,生人勿近。

现场气氛僵持之间,夏豔玲的随行者们首先动摇了。有几位自恃老资格的,试图从中调解,以缓和气氛。司机则被授意发动了车辆,直接开了过来。

夏豔玲最终在众人的劝解和簇拥下坐进了车内。谈将臣亲手为她关上了车门。

随著车队的绝尘而去,院子里重获平静。

从藏身的小树丛後面跑了出来,郎斐立刻跑到郎斐身边,小脸吓得煞白,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红著眼睛问郎斐:“刚才那个婆婆为什麽这麽凶?”

“她认错人了。”

郎斐蹲下身,将儿子抱了起来。

返程时,他们选择了另一条公路。这条路虽然平坦,但比来时要花去稍多一点的时间。

经过上午的一番折腾,小狼崽已在後座上睡了过去。郎斐为他盖上毯子,轻抚著他幼嫩的额角。

“她也许还会来找你。”

紧握著方向盘的谈将臣冷不防地这样说道:“你们过几天就搬家,地方我来找。”

“没有必要。”

郎斐平静地表示拒绝:“如果她那麽恨我,十年前,车祸後就可以动手报复。”

谈将臣因为这个回答而沈默了片刻;然後,像是作出了什麽重要决定似地,摇了摇头。

“……不。她这麽恨你,并不光是为了玉节。”

郎斐抚摸著郎笑的手停滞了。

“这是……什麽意思?”

他追问道。

“除了玉节这件事之外,我不记得还有什麽事触过她的逆鳞。”

谈将臣又没有出声。

但正在这种异样的沈默之中,郎斐的眼皮突地一跳,隐约明白过来。

“是因为你?因为她知道十年前的事?”

这一次,他看见後视镜里的那双眼睛,闪过一丝犹豫。

竟然果真如此?!

即便是在十年之前的那段所谓的“热恋期”,郎斐也从来没有想象过将自己的这段感情暴露给谈家的任何一位长辈。夏豔玲更是绝对的禁区。因为他知道,长子对於夏豔玲而言意味著什麽,甚至在自己尚未被收养之前,谈将臣的人生应该就已经被规划完毕了。

而夏豔玲,从来不会容忍任何一个搅局者。

也许是这个认知过於惊愕,郎斐怔忡了好一阵子,才又继续追问:“她是什麽时候知道的。你告诉她的?为什麽!”

“……我没有。”

驾驶座上的男人终於开口道。

“十年前她就知道了。她在我身边布下眼线,而我们的行事都不够谨慎。”

十年前。

郎斐迅速咀嚼著这个时间背後的含义。他与夏豔玲的最後一次见面是发生车祸之前的一周,当时那位高傲的女性尚未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而车祸发生之後,除了谈晓生与谈安芝,也再没有哪个谈家人主动关心过他的死活。

这也就是说,从夏豔玲发现他俩之间的“秘密情事”到发生车祸,应该不足一周的时间。而这进一步意味著……

一些更为清晰的假设开始出现在脑海中。这绝对一件非常重要的认知,但是郎斐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验证。

最後,他选择了试探性地问道:“你又怎麽知道……她发现了这件事?”

“她找过我,我们为此争吵了不止一次。

谈将臣回答得意外坦率。

“她威胁要让父亲剥夺我的继承权,还有别的一些事……”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现在说了也没意义。”

但郎斐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所以,那天你才想找我说那些话?”

他的声音由於情绪起伏而有些奇怪。

“这才是十年前,我一个人被遗弃在医院里的真正原因?”

谈将臣似乎想要解释些什麽,但最後却只是点了点头。

郎斐因为他的默认而发出了自嘲的苦笑。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苦衷?难道说,哪怕只有一秒锺,你都没有想过要告诉我事实,然後把我当一个对等的……对等的人类那样对待?”

谈将臣似乎能够从郎斐的言语中感受出那份困惑与痛苦,可是他依旧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初衷。

“告诉你,只能将事情弄得更糟。”

放慢了车速,他通过後视镜与郎斐视线相交。

“也许你认为,当年的我应该不顾一切地告诉你真相,甚至一起私奔,然後一边打工一边过著躲藏的生活……最後看著你被裹进水泥墩里,每年清明冬至带著花去某座跨海大桥给你扫墓?!”

“不!谈将臣,我只需要一个解释!”

告诉自己绝不能吵醒郎笑,郎斐强压著自己的怒火。

“可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分手的理由,而不是放我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对著一堆输液瓶和腿里的钢钉!”

“……我没有……”

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含混不清的辩解。但是很快又恢复到了那种令人厌恶的“理智”态度。

“你可以叫我叛徒,怪我背弃了我们的过去……或是理解我的苦衷,但真相不会改变既成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我和你现在的立场。我是谈家的当家,就算现在跪在地上求你原谅,也有可能会在下一秒锺娶妻生子,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犹如一枚利针,戳破了所有虚伪的表相。

真相无论怎样,事实已经形成。两条直线一旦错过,便永远不会有交汇的可能。

郎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看似蛮横而霸道的谈将臣,其实早在重新建立关系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为彼此今後的轨迹做出了悲哀的定义。

与欲望有关,与物质有关,却不敢与情感有关。因为那恐怕是谈将臣唯一没有的东西。

一个阉割了“爱”的男人,早已经在内心深处否定了自己还有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