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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伦不类(103)

作者: 剑走偏锋/神奇兔 阅读记录

酒保问了一句什么,龙语没听清也没听懂,出于礼貌也出于目前这儿只有他们俩面对面,他不得不操着那口不合时宜的京腔问:“你说什么?”

酒保看了看他,换作了带有南方特色的普通话腔调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演出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看吗?”

“我坐这儿能看见。”龙语喝了一口酒。

“看什么呢?脑袋吗?”

龙语笑了笑,“音乐不是看的,是听的。”

“酷!”一旁的女酒保凑了过来。

“敬你,美妞儿。”龙语对她比划了比划杯子。

“你不看是因为这是你们北京的乐队吧,是不是在北京常看?”

龙语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新的问题:“你喜欢他们?”

“喜欢!挤在这里的人应该没人不喜欢。他们就来一个月,去了我们这里所有的演出Pub,这里很多人都是跑了一家又一家。”

“你也是吧。”龙语摸出了烟盒。

“不当班的时候,追乐队是我的爱好。”

南方姑娘的笑很甜,龙语现在很同意这种说法。

吉他的泛音响起,人群欢呼了起来,热烈异常。贝司、鼓陆续加进来,煽动着热情洋溢的群众们。

龙语不看舞台,抽烟或者喝酒,一直持续到演出接近尾声。他听到任伟说“这是今天最后一支歌”的时候,问酒保要了纸跟笔,而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来这边儿,很不适应,吃不好、睡不好。听听你的音乐是唯一的美好了。

切莫以为我是在抱怨,之所以这样说,是我觉得,人还是习惯自己的城市。

结论下得不算早,实际上我已经被折磨了近一周之久。

束缚我的东西,我慢慢明白,并不是切实的什么,而是虚无。

了无牵挂很难,人终究还得有一个落脚之处。我是这样,你也是。

写好,龙语最后要了一杯酒,付了帐,酒保找零给他,他笑笑说:“你留着吧,然后帮我把这张纸给台上的主唱。我知道你办得到。”他说着,把印着乐队演出安排的小海报递给了酒保。

离开Pub,空气清新了起来,龙语点了一支烟,向泊车处走去。得找一家酒店睡觉。他妈提醒他了:超过十一点请自行解决睡觉的地方。

“嘿,酒保让我把这个给你。”颜瞻推门进了休息间,任伟果然在,正叼着烟跟几个朋友说话。

“酒保?”任伟拿了过来,没看,而是看着颜瞻,“你为什么总戴帽子啊?”

“这也需要理由?”颜瞻接过了对面男孩儿递过来的烟,点燃。

“没,就是闹得我一看见你就能想起一笑话儿。”

“什么笑话?”

“老笑话儿。”任伟的视线这会儿落在了小海报上,当觉察到那副娟秀的字的存在,本笑着的嘴角霎时间绷紧了。

“讲讲看喽。”

“操丨你丨妈丨的!”

让颜瞻想不到的是,任伟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怒态。他招呼也没打,推门就出去了。

“他怎么了?”颜瞻惊诧。

所有人作拨浪鼓状摇头。

任伟三步并作两步下的楼梯,挤出人群,挤到吧台前,冲着酒保就喊:“这是你们谁让颜瞻给我的?”

正调酒的酒保抬头,“刚刚坐在这里的一个客人,怎么了吗?我以为你们认识。”

“他人呢?”

“走了,你们还没唱完最后一首歌,他就离开了。”

“去哪儿了?”

酒保目瞪口呆。

对啊,他怎么会知道龙语去哪儿了。

任伟一路推搡着走出了酒吧,外面除了三五人一堆儿喝酒的摇滚乐迷,并没有龙语的身影。

“你个混蛋王八蛋!”任伟一边骂一边掏出了手机。

——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任伟说不上他究竟气到了何种程度,他只知道自己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居然,用这种方法来跟他说分手:一切结束了。埋藏在一堆文字里。

酷似他们最初的相识,那时候,他拿到一张餐巾纸,起首一排字是:我想认识你。

任伟不能善罢甘休,他迈开长腿大步的走着,一路走,就想揪出那个混蛋。可终究,你我都知道,他一无所获。

湿冷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街边霓虹的光彩投注到他身上,没有一丝温暖。

一切结束了。

你还敢更操蛋一点儿嘛!

反复的拨打龙语的手机,永远都是没有感情丨色彩的提示音: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任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愤怒到这种程度——毫无道理的迁怒于那只手机。

颜瞻追上来,最先看到的不是任伟的脸,而是手机、手机电池、以及一些碎片。再去抬头,捕捉到的是他不曾见过的任伟的一种表情。

“怎……怎么了吗?”颜瞻只知道,定然是那张小海报惹出的祸。更不幸的是,那张该死的海报,是他递给他的。

85

果真很操蛋。

龙语又给自己灌下一口酒的同时,坚定了自己的这一观点。

你,果真很操蛋。

实际上,他想过不下一万种跟任伟分开的方式,这两天想过不下一万种。可到最后,居然还是最为操蛋的一张便签分手。

这会儿,他已然对自己的操蛋膜拜到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干出来了——写下那段埋藏着邪恶的话,交给酒保,转身离开。

他从来都承认,自己是属于那种不知道“责任”两字如何去写的人。然而,异常讽刺的是,当他终于决定要开始认识的时候,竟然还必须得建立在不负责任的基础上。

你说,多操蛋。

而唯一能说服自己还不算太操蛋的是更为操蛋的一点:你一开始对他说了,我回来找你也不代表我跟你算什么。

那场演出,对龙语来说是一种煎熬,他不去看舞台,并不代表那个人的轮廓就不会浮现于他的眼前。实际上,促使他干出这操蛋事儿,任伟也不无责任。他之所以在他说:“这是今天最后一支歌”的时候问酒保要了纸笔,绝对是因为任伟选择唱了那首写给他们两人的歌。这让他深切的认识到,继续这样下去,就是继续将伤害持续下去。

他想要安稳下来,但他所选的对象并不是任伟。

就像母亲所说的:你已经改变了。这个改变在于,你开始考虑让谁介入你的生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你的生活里设置这样一个角色了。在你为此苦恼的时刻,你所向往并坚持的浪子式生活,正式宣告了它的结束。

他不是屈服于袁振,是屈服于终究变成这副模样的自己。

他的年轻时代结束了,而任伟的正在绽放光彩。

无法当面去对他说出分开,龙语想,是他一贯的逃避在作祟:因为还有感情还有感觉。

他总是这样,不能面对的时刻,索性转身背对。

沉默、无言。

他不厌烦任伟,厌烦倒是好办了,他有着成笸箩的难听话,足以打发掉任何一个惹他厌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