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稿(126)
只要他没事就好。就算他再也不能见到他也没关系。
蔡腾彬靠到了椅背上,疲惫与疼痛交织着侵袭他。可令他不堪忍受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周正的痛。
他总是那么理所应当似的存在于他的身边,他总是任他发脾气任他别扭,他总是闷不吭声的做家事,他总是在那盏阅读灯下演算或者看书。他其实没有什么存在感,在不在家里都那般的安静。
你喜欢我吗?
他从未给过他答案,却在那样的当口把身上的匕首滑入了他的口袋。仿佛,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他只需要他安全的离开。
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妈妈,有她,你就有个家。
他执着于家庭的信仰,他似乎唯一的渴望就是能够拥有一个家。曾经,他在斑驳的树影下放声哭泣过,他懊恼于没有见到唯一的亲人最后一面。
你就是个小流氓!
对,我是。
他出口伤害他,他半句也未曾辩驳过。
这一个他,若是不在了,你能承受么?你可以当作从未与他相处过吗?
蔡腾彬摇了摇头,他深知,他不能。
可他对此却毫无办法。遇到这样的事,他才第一次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无能。他什么都办不好。他可以解开最复杂的数学难题,却不懂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他可以用最尖端的设备研究制造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却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保护。他可以出具最严谨的学术报告,却在情感表达上一无所长。
你啊你,你看你是多么的失败?
周正醒过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睁开眼他有些晕眩,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一个洁白的房间里。他动了动,牵动了输液管。
然后,记忆一点点的回流,他也斜眼看到了吊着的右臂,前臂上面打着厚厚的石膏。整条胳膊没有半点儿知觉。
“你醒了?”
骤然而来的声音令周正的视线移到了房间的一角。江津从椅子上起来,仍旧带着一张扑克脸,“对医院说的是意外事故,你若不想被警察盘查最好也别节外生枝。”
周正本就没力气,所以连嘴都未张。
“陈哥说了,让你多保重。这个是他给你的。”江津将一张卡放在了床头柜上。
周正仍是默不作声。
“告辞。”
周正看着江津穿上了西装上衣,开门出去了。
他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的起身,不顾左手连着的点滴,大力伸展按了护士铃。
针头从静脉里挣脱,周正看着自己的手背冒出了血珠。
护士小姐是匆匆推门而入的,“哎呀!你……”
“还得麻烦您重新帮我扎一次了。”周正浅淡的笑,“我要按铃所以……”
“一直照顾你的人呢?”
“他有事先走了。”
“请先躺下。”
“不,不用,我很好。我想问我的随身物品在哪儿,我需要我的手机。”
“你知道自己在哪儿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护士有些恼怒。
“医院是规定不可以打手机么?”
小护士给气坏了,怒气冲冲的开了柜子扔给了周正一口袋的私人物品。
“对不起,其实不想给您添麻烦,但我有个朋友需要及时联系。”
护士小姐显然不吃道歉这一套,她粗鲁的扯过了周正的左手,用棉球擦干血迹,上了碘酒,死命一针就刺了进去,而后,拿着托盘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周正小心的、尽量不碰歪针头的够出了手机,拨通了蔡腾彬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不等他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了蔡腾彬焦急的声音:“你在哪儿?是不是受伤了?安全吗?……”诸如此类云云。
周正笑出了声,“我没事儿,我很好。”看来他没什么事儿了。
“什么叫没事儿?什么叫很好?你人在哪里?”
“在……”‘医院’两字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说啊!”
“在医院……”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说,说出来并具有信服力。
“哪家医院?”
“嗯……”周正看了看身上的被子,“积水潭医院。”
“我这就过去。”电话咔哒一声被切断了。
蔡腾彬在楼下的停车场过的夜,他趴在方向盘上,只做到了合眼。天一大亮他就漫无目的驶上了路,他想过要不要报警,车都开到公安局门口了他却又掉头离开。周正有前科,这令他无法报警。之后他又去了昨天的那家信贷社,只可惜没有一张见过的脸孔,接待他的是个矮胖的男人,他矢口否认昨天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并很不客气的将他赶了出来。而后蔡腾彬便开始了满城的转悠,一个电话打到范博手机上,理由都不给就请了假。他知道他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实则一点办法没有,可他就是无法停下来。他也想过联系汤淼,但理智提醒他,这只会让着急的人多一个,却起不到分毫作用。
幸而,手机及时的响了,周正说他在医院。
在医院。
蔡腾彬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上去,受伤严重么?那果然是他的血。
一路上,蔡腾彬超速了,还闯了一个红灯,可他不在乎,电子眼拍就拍去吧,只要不被交警拦下耽误时间没什么大不了。
到医院门口,停车位都是满的。蔡腾彬也顾不上了随手就把车扔在了路边。
急匆匆跑进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
再把电话打过去,响了几声周正才接,他说他在住院部,四层,403。
蔡腾彬挂了电话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奔着目的地死命往里扎。
等进了病房,蔡腾彬脑子连着嘴巴只能问出一句:“人这么多的医院你是怎么住进来的。”
问的周正目瞪口呆。
然后蔡腾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窘迫。
他拉过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终于稳定了情绪,“哪儿受伤了?胳膊吗?”
“你伤得重不重?”周正不答反而盯着蔡腾彬看。
“我没事儿,我在问你!”
“手指断了两根。”
“什么?”
“帮我把床升一升,我头有些疼,不习惯枕头这么矮。”
“啊,好。”蔡腾彬赶忙照办,“手……怎么弄的?”
“那个就不要管了,跟阿姨说,以后再别欠钱了,这些解决了。”
“你怎么还想着她!”蔡腾彬登时就上火了——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假不明白又是为了什么?
“呵呵。”周正只是笑。
蔡腾彬起身凑近观察着周正被吊起的右手,他看见他的前臂被裹得严严实实,石膏厚得像什么似的。
“你这个断是什么含义?”蔡腾彬直勾勾的瞪着周正问。
“就是……掉下来,再接上。”
“你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我现在是一点儿知觉没有。至少还没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