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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出书版(33)+番外

常留瑟从小缺人管教、礼裕讲得不多,这番听了才记在心中。

却又突然明白这是要二人共浴,心中顿时惊喜起来,却依旧低垂着脸,一语不发地随垂丝君下了谷。

谷中依旧冷清,满地凌乱也丝毫末见收敛。

垂丝君敲了水府的门,未有人应门,便知道殷朱离不在谷内,于是拿了早准备好的请帖插到门缝里。

常留瑟问道:「你这样邀请了,可是殷朱离腿脚不便,又怎么能上得去山顶的宅院?」

「他自然有办法上来,你不必担心。」垂丝君回答,「有水的地方就难不倒他。我们且顾自己去沐浴罢。」

常留瑟一听沐浴三字就有些脸红,却又生怕垂丝君反悔了似的,紧紧跟在他身后。

沐浴与寻常练功不同,不仅要提神健气,需该彻底清除身上的污垢,那听醴潭水已经被殷朱离做了些特别处理,比往常清澈许多,更透出一股有别于寻常药材的芳香。

垂常二人各自放下了竹篓,一件件解脱了衣裳,相继走入水里。

垂丝君竹篓里还有一种软木作的浮盘,在上面搁了布巾与夷皂并植篦等物,便在二人之间的水面上漂着。

沐浴并不是喝茶会客,不需要寒喧客套,然而饶是如此,垂丝君坐在水潭这边,看着小常头顶布巾直把半张脸埋入水中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你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虽然紧张有紧张的原因,而那原因垂丝君知道。

午前他下山去了城里的青楼,曾经服侍过常留瑟的紫嫣姑娘已经赎了身,他便只能向老鸨打听。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调教开苞破菊的清倌所用的药,一切果然都是常留瑟的杜撰。

垂丝君回想起那夜自己反常的痴狂索求,只恐怕也与常留瑟脱不了干系。自己与他之间的情缠,根本就是布下的棋、织就的网。

乍听殷朱离提起药的时候,垂丝君心中确实不忿,然而当一切得到证实,他却反而平静下来。

被人欺骗了,应该气恼,那么被人爱上,是否应该感激?而如果是爱上了以爱为名义进行欺骗的人,又该如何处之?垂丝君半睨着眼睛,看着身边慢慢挺直了腰板,靠近过来的人。

「现在是沐浴,不是练功。」他缓缓说道,「若不清洁干净,是会把秽事带进来年的。」

「大哥说得在理。」常留瑟听了他的话,忙从浮盘中取皂抹在身上,又伸了指甲使劲在身上扒抓,白玉似的背上顿时显出几道抓痕。

垂丝君见状,一手取了布巾涉水过去。

「平时就是这么挠的么?」他吩咐道,「别动,让我给你擦。」

说着他便拿布巾蘸了水,在小常背上推着。

常留瑟记得以前拜师学艺的时候,师兄弟间也偶有互相搓背的习惯,但多数是戏谑打闹,辈分高的总会将辈分低的压住,用力地搓掉他们背上一层皮。

相较而言,垂丝君的力道十分温柔,更像在侍弄一件精巧的陈设。

被人珍惜的感觉让他陶醉,浑身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常留瑟的颈背光滑,沾了水膜的肌肤更显幼嫩,冬季里的白色似乎都与冰雪有些近似,而小常的身体却带着些生嫩石榴子的浅红。

垂丝君垂下眼帘,不知不觉中停了手上的动作。

常留瑟只当是搓洗已毕,忙转身捉了块布巾在手里,绕到了垂丝君身后。

「我也来帮大哥搓背。」

垂丝君愣了愣,没有立刻拒绝。

那常留瑟便有样学样,将男人散在背后的黑发捋向胸前,再执起布巾似模似样地搓洗,却不敢多用力道,只是描花画图般侍奉着。

垂丝君被他摸得脊背发麻,反手拘了他的手腕,阻止道:「我能自理,且去顾你自己罢。」

常留瑟只当是客气,坚持道:「大哥方才帮了小常,小常自然也应该有所回报,并不妨事。」

说着,依旧软绵绵地贴上来。

垂丝君不由得一个激灵,也不再解释,直接夺了他手上的布巾,迳自擦洗起来。

常留瑟只觉得是自己的好心被弃如鄙履,于是委屈道:「大哥若嫌小常没用,不如像平常练功那样指点我改善,直接夺我手中之物,岂不是过分了一些?」

垂丝君本就不善言辞,这时候也不知怎的突然说道:「我不习惯你一直拐弯抹角地说话做事,用了那么多手段与心计,倒反叫人看不出你的真心。」

常留瑟听得莫名其妙,无辜地反问道:「圈套?不过是大哥对我好,我也对大哥好,难道也算是圈套?大哥今天的话,怎么恁地叫人听不懂?」

「我不是那种意思……」方才话一出,垂丝君自己就先吃了一惊,居然是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供了出来。

常留瑟瞪大了眼睛追问道:「那大哥是什么意思?」

垂丝君一时无言以对。

「是我失言了……」最后他只能低声叹息,主动去按常留瑟的肩膀,却被常留瑟俐落地躲开,只余手掌心里一点热度。

淋浴完毕,二人背对着出来,也不说话,迳自套了各自竹篓里的衣物。

垂丝君穿了件竹青缎大襟深衣,外罩绣了忍冬卷叶纹的水绿半袖背子,沉稳雅致,常留瑟着宝蓝色滚金丝卧云边的长衣,披葱绿旋袄,英气光鲜。

二人互相看着心中都暗暗欢喜,整好了衣衫,依旧回到崖上,此时已近日落。

宅里众人此时也已经沐浴更衣,众人按惯例不分主从地齐坐在正厅里。

小芹见常留瑟披散着半湿的长发,唯恐他着凉,于是赶去屋里拿了布巾擦了,屋内不宜戴冠,便拿丝线把鬓角两束编了结在脑后,又取了白狐抹额系上,抹额中央一粒青绿猫睛石灵动夺目,更映得玉面生辉,几个老头看了啧啧惊叹。

近西时未,宅内灯火通明,因为守岁的缘故,每间屋子前都悬了大红灯笼,正厅里烧了火热的地龙,布置着发财竹、万一菊以及各种讨彩的盆景与供品。

桌上菜香酒暖,众人围坐桌前随意谈笑饮宴,倒也一派和合美满的模样。

常留瑟坐在垂丝君身边,手里擎着一盏温热的梅酒,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老头们行酒令。

从下午沐浴之后开始,他与垂丝君便几乎没有说话,这时候已经有些沉不住气,然而垂丝君生性沉默,即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说不出什么应景吉祥的话来,最后还是常留瑟见他嗜食文蛤,主动拿调羹拨了一勺到自己碗里,夹出肉来再扔进垂丝君的碟里。

男人见了,终于道出一声「谢谢」,也开始与常留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光景,几个粗使的拿着烟花到门口燃放,又过了会儿,竟推着殷朱离走了回来。

鲤鱼精坐在轮椅上手里抱着个红纸包。

垂丝君起身来迎,他便将礼物交了过去,尔后坐到垂丝君左首,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殷朱离忽然又抬头来看常留瑟,眼神中隐约现出一种了然的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