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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出书版(36)+番外

小芹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们收拾了,带过来照样摆在垂丝君这里,男人也只是看着满屋突然多出来的零乱微微叹气。

夜深了,过一会儿就能眼不见为净。

洗漱完毕,垂丝君放下外间的珠帘,信手捡了卷书坐在床边看,但外界的动静也依旧能上心。

少顷,他便听见脚步声急行而来,及至近前却又踯躅起来。

垂丝君晓得外面冷,于是主动推门出去,正见常留瑟裹着狐裘立在雪里。

于是大手一挥,立刻把他揽了进来。

「为什么不进来。」垂丝君问他,「不觉得冷么?」

常留瑟回答:「我在找我的东西。」

顿了顿,眼睛已经在外间的博古架上扫了一圈,自然看见了不少数眼熟的。

垂丝君道:「现在你知道它们在哪里了吧?」

常留瑟半天没有回话,而脸又一路红到了耳根。

「为什么突然要我搬过来?」他轻声问,「我以为你习惯了一个人居住。」

「方便看你又要耍什么鬼心眼。」

垂丝君半是玩笑地回答,但见常留瑟眼中一凌,又将话锋转了回去,「契兄弟之间合该如此,你若不愿,我再将你的东西送回去便是了。」

谁料话音末落,常留瑟便一个猛子扎进厚实的锦被堆中,垂丝君见惯了他的一惊一乍,也慢慢走回到床边。

这天晚上二人都已疲倦,又说了几句话便宽衣歇息,外面天寒地冻,室内二人慢慢儿拥到一起,倒也觉得温暖。

第二天喜薇,依旧是常留瑟起早。

他轻轻下床,像是要去洗漱,却中途绕回了自己屋里,将昨天写好的信笺卷到柳叶青的腿上,推窗放了出去。

第二天过得依旧平淡,垂丝君虽然将常留瑟收进房里,却没有意思与他时刻黏做一处。

春节一过,清明便近在眼前,雪枭送来的巨大金丝楠木被截成两段放在密室,日前只是掏出了腔子,尚不及做出进一步的处理。

而常留瑟也有他自己的计较。

吃了早饭,常留瑟便带了小芹骑马下山,一路上调教了一套说辞给他,等到了城里便放他去玩耍,自己则转身朝城外的工事走去。

殷朱离修道,自然讲究阴阳五行,买下的那块地前望后靠,风水绝佳。

常留瑟骑马过桥,远远就见一圈儿藩篱,南向筑了十来间草房,想来便是工人们歇息之处。

等走近了,他翻身下马,要从那藩篱的豁口进去,却被里面走来的一个长工给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请止步,东家说,要造的是道剧以及佛堂,闲杂人等非请勿入。」

常留瑟拧了拧眉,暗自嘲笑这算什么规矩,面上却还是沉稳道:「便有劳师傅通报你家东主,说常留瑟有事前来。」

那长工点头进去了,常留瑟留在豁口等待。

他朝四下里张望,一人多高的藩篱似乎是将整块土地围了一圈儿,开口的地方都有长工把守。

殷朱离这次是动了真格,不惜血本地要一圆旧梦。

常留瑟再想起那摩诃和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就很有一股要看好戏的欲望。

然而殷朱离却似乎是有意要为难他,约摸过了两刻钟点,都迟迟未见有人出来通传。

常留瑟强捺住心头不悦,变换了好几种姿势靠在篱笆上等待,却不小心把腰上挂着的个金镶玉火镰撞在了石头上。

「铿」地一声,倒是引起了不远处一群人的注意。

三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歪歪斜斜靠在岸边,一身邋遢短打,看便知是那种游手好闹兼不劳而获的类型。

这时候见了那个精致的火镰,便齐刷刷地将目光聚拢过来。

常留瑟自然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垃一闪,想好了要怎样给殷朱离一个教训。

他作出一副富家纨裤的模样,将火镰放在嘴边吹吹,又要取手帕来擦,手往怀里掏,再故意扯断脖子上挂的一串翠诛玉佛护身符,碧绿的珠子跌了一地,常留瑟文诌诌地吟了一句。

这时候长工终于来请,他便再不去顾那玉珠,径自跟了进去。

殷朱离坐在第一进大殷的工事前面,看着长工们仔细刨削着本柱。

常留瑟抓紧了拳头来到他面一则,咬着牙齿笑道:「小常见过殷大哥。」

殷朱离也不与他客套,迳自问道:「找我有何事?不妨直说。」

常留瑟道:「实不相瞒,昨夜我已经搬入了垂丝君屋中,与他同榻而眠。」

殷朱离闻言一怔,他本是反对垂常二人有过多交往的,那日自作主张的那一番狠话,无非也是为了让常留瑟有所收敛,不再作非份之想。

却万万没料到,垂丝君不但没有责怪常冒瑟,反而疼他疼得更紧。

思及至此,殷朱离却也不气恼,只翻着手上的账册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之间的事,我是没法子管的。就算管了也是好心不得好报。」

常留瑟这时候忝笑道:「哪里是不得好报,我心里现在是很感谢殷大哥的呢。」

这话说得稀奇,听得鲤鱼「哦」了一声,倒要听他分解。

于是常留瑟舔了舔唇角说道:「说实话,殷大哥前夜的教训,乍听之时非常刺耳。小常不是大度之人,当时又惊又恼,只想着如何掩盖狡赖,正把剩下的药瓶拿了去埋掉,回来路上却遇到垂丝君,着实尴尬了一阵。」

殷朱离听了,嗤笑一声:「倒像是你的作风。」

常留瑟听他挖苦自己,并不气恼,只继续道:「我本想找个借日错开,却见垂丝君头上落的雪尘,远看竟好似老年花白一般。这时候又想到殷大哥所说的『人生本就不长,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心里顿时有些怅然,也不知怎么的,竟就改变了主意将真情实意和盘托出。」

殷朱离原本是个极不通人情世故的,不屑、也没有那些心计与人较劲。听常留瑟口口声声说得详细,就有几分信以为真,说道:「算你尚有悟性,然而所作所为,叫人立时原谅了却还是有些便宜。」

常留瑟顿时苦着脸道:「我的所作所为,固然是欺骗了垂丝君的感情,然而却也并非如殷大哥认为的那样全是算计与骗取。我所期待的,不过是垂丝君的一点温暖。」

说着,他忽然完全敛了笑容,痛陈道:「我知道殷大哥看面相的高明,然而小常的这张脸,却不是天生就长成这副刻薄寡恩的摸样,我眼深细长、唇角微坠,乃因儿时家境贫寒,父母双亡,餐餐饥饿又遭人欺辱,这世上一日没有任何人事值得我展颜开怀……我也想生得一脸福相,然而面对世间种种欺凌,又叫我如何能笑得出来……」这话说得凄凉,配合常留瑟交换的表情,生生逼出了殷朱离的一点同情。

然而鲤鱼又转念一想,这番话竟然分明是针对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与垂丝君的那番对谈。当时常留瑟并不在场,殷朱离自然以为这话是垂丝君告诉常留瑟的,哪里知道当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常留瑟就躲在洞口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