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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出书版(47)+番外

常留瑟异常冷静地回答他,「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在帮助垂丝君达成目的之后,再来和我说这些,心中又有什么样的想法与用意。」

季子桑被他这番话激得怪笑连连,小指上的银套子在桌面上扒拉,刻出深深的凹痕。

「好、好。」

他怒极反笑,「我承认是我有心挑拨,存心捉弄。我佯装大气撮合你与垂丝君,私底下却见不得你们真正正相好。那从今以后,我也不来管你们什么事,你们有事,也不要东拉西扯的都要我帮忙!」

常留瑟解释道:「我并不以为你是在挑拨,你别这样想,显得我如此小器。」

他这般解释,倒更显得季子桑此地无银。

小季恼羞成怒,也再不听他絮叨,转身撞门出去,留下常留瑟一个人,依旧慢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细软。

且不论这件事的真伪对错,当初与小季走得过于接近,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当常留瑟抱着衣服细软来到垂丝君的屋子门口,已是酉时未。

屋子里亮着灯,映出垂丝君坐在桌案前的身影。

常留瑟推门进去,将东西放在外间。

听见他进来,垂丝君也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问道:「怎么没来吃晚饭?」

常留瑟低声回答:「收拾得晚了,就直接过来,反正也不饿,便省了。」

垂丝君点了点头:「我拿了些糕点来,饿了就自己去吃。」

常留瑟四下看了看,果然在外间的桌上见到了一碟糕点,用碗盛了坐在注满热水的大盘里,心中顿时觉得暖洋洋的。

他走过去拈了一片香菠血糯糕放进嘴里,酸中带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同时牵动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心思。

方才季子桑说的话好像慢性毒药,这时候才在常留瑟的心中发作起来。

其实他相信季子桑所说的话,相信那冰精是被拿去用在了别处。因为即便是常留瑟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垂丝君最重要的人始终是陆青侯。

而常留瑟也隐约明白,这些天心中之所以有了些幸福的感觉,并不仅因为垂丝君对他的态度温存起来,同样也是因为自己学会了舍弃。

舍弃一部分的骄傲与视线,只选择性地发现那些幸福美好的事,常留瑟觉得自己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委曲求全,然而为什么,不完满的事情却总是会主动寻上门来,好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懦弱。

常留瑟吞咽着糕点,竟咀嚼出一点鲜血的咸昧。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伤,悄悄地流着血。

「你在干什么?」觉察到屋子里长时间异乎寻常的安静,垂丝君回过头来。

昏黄烛火下,常留瑟光洁的侧脸染上一层淡淡的蜜色,柔和地抹掉了棱角,他一反常态地静立着,手中捏着的半块糕点软软地在指尖垂挂下来。而他则完全没感觉似的垂着头,直到被垂丝君反覆叫了几次才回过神来。

「有心事?」男人释了书卷,起身走近。

常留瑟忙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依旧笑脸相迎,「没有的事。」

里间的烛火跳了跳,「哗啵」一声,满室灯光突然交得暧昧起来。

男人走到常留瑟身侧,小常立刻趁势向他怀中靠了靠。

垂丝君立刻嗅到了从他衣领中飘出的热气,带着点兰汤的馨香。

「你沐浴过了?」男人已习惯了常留瑟大大小小的各种谎言,却也不忘要质问一番,「不是说刚收拾完东西就过来了么?」

常留瑟故意挑逗道:「我若匆匆而来,恐怕也还是要被你赶下水去,到时候难道要在水里……」

垂丝君喉口一干,俯身贴近那凝脂一般的颈项,轻轻附了上去。

常留瑟也正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将头稍稍后仰,与垂丝君的黑发相抵,他感觉到男人略微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阵酥麻与灼热,而这种感觉很快在全身蔓延开来。

紧接着外袍的带子松开了,缠在二人身上。

然后常留瑟转过身来,抬手环上男人的颈项,二人极为自然地莫名换了一个深吻。

繁复的冬衣,竟然也在纠缠之中一件件落地。

直到脱得只剩下最后一件亵衣,屋外的寒气才稍稍唤醒了二人的理智。

「到床上去……」相隔数天之后的第一次胶合,双方虽然都没直说,身体上却反映着对于彼此的渴欲。

几度翻云覆雨之后,二人光裸着交叠在一起。

帐外的腊烛未熄,却也燃到了尽头,水波般跳动的灯影下,垂丝君低头去看怀中的人,常留瑟呼吸均匀而绵长,似是已经进入了梦乡,依旧留有激情余韵的双颊绯红,薄润的唇则微张着,无邪得像个孩子。

也只有这时的常留瑟才会显得安全无害,但这种无害却也同时削减了他的鲜活灵气,就好像当初在树林里捡回来的那具「尸体」,只是一具没有爱憎之心的摆设。

垂丝君正在感慨,却看见原本熟睡中的人却突然不安分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像是坠了梦魇。

男人正想要将他唤醒,常留瑟却自己睁开了眼睛。

「大哥……」他哑着嗓子呼唤,同时伸出手来。

垂丝君忙握了他的手,蜡烛最后亮了亮,倏地泯灭了。

屋内一片漆黑,常留瑟的五指很快就与垂丝君的绞缠起来。

同时感到男人在身边再度躺下,躯体的热度透过空气传了过来。

「你也会做恶梦?」男人感觉到身边的小常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常留瑟在黑暗中笑了笑,回答得出人意料;「我经常作噩梦,从小到大,没有间断过。」

「什么梦?」常留瑟苦笑,长叹一口气将头靠近垂丝君怀里。

「我梦见娘亲死在灶膛边,梦见阿姐被坏人捉走,梦见我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喜服,在雪地里逃命,梦见我浑身是伤,在尸陀林的迷宫里跑……」

「够了……」垂丝君不让她再回忆下去,握紧了他的手:「这些都是你经历过的事,一些阴影。」

常留瑟却摇头。

「我做这些噩梦的时候,那些事都还没发生。我害怕它们,不是因为它们已经过去,而是尚未到来……」

男人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恐惧,接着就连衾被也传来细微的颤动。

他稍作犹豫,用力握住常留瑟的手,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你今天梦到了什么?」他问。

「呵……」常留瑟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只轻轻地吁了口气,与男人裸呈相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这似乎还算是头一遭。

不习惯之余,还有一种别样的酥麻温暖在胸中撩拨。

他伸出右手隔着被子按住心,感觉那里因为各种复杂的情绪而变得微微胀痛。

是爱是怨,到如今已经完全分不开了。

「我梦到——」他终于开口说道,「梦到被你赶出了山宅,重新回到大街上,没有亲人,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然后被人追杀,死在你紧闭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