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谈笑是瑄分尘多年朋友,住在无莲谷,名叫谷主,其实谷里就他一个人。养养花草,钓钓美人,过的逍遥自在,一朝梅袖手找上门来,仓皇逃窜。
要除对手,先剪羽翼,尤其是对手怎么也不死的情况下。梅袖手的心腹大患,无疑是姬任好瑄分尘,姬任好么,还可以说擒贼先擒王,瑄分尘就有些复杂,他朋友遍天下,狡兔三窟,不管跑到哪,总能白吃白喝兼白被救。
梅袖手杀上官谈笑,一是剪其羽翼,二是引瑄分尘前来,谁知上官另有地道,脚底抹油跑了。
瑄分尘想,有朋友就是好,我来了!
东海波澜,壮阔无边,雪浪滔天而至。
几里处,一处小渔村,赤脚的渔妇正在晒网,一个大点的孩子坐着,织一双草鞋。瑄分尘看看四周,道:“他爱乱跑,我去找找。”
上官谈笑一把扯住他,苦脸道:“你……你真要找他?”
“……来都来了,你想怎样。”
“我死也不想见到他……”
话没落,一句“你乖乖呆着吧”人已经跑了。
上官谈笑一闪身躲到最后面,瑄分尘良久不归,姬任好奇怪,上官道:“那家伙常不在家,找他?没半天怕不行吧。”
萧史笑道:“瑄隐者的朋友都是有趣人。”说着走到滩涂前,眺望茫茫深蓝,远处烈阳悬挂,天水一线。
“任好,不觉新奇么?”
姬任好走到他身边,笑道:“可比大漠。”
脚上一痒,一只小沙蟹悉梭梭爬出来,又跌下去。萧史看的有趣,道:“抓一只,回去养的活不?”两指一伸,夹起来。小蟹后腿一勾,沙洞哗然倒塌,露出一枚指甲尖。
萧史吃了一惊,喝道:“谁!”
两人均想,岂不是踩在尸体上,一齐后退。再抬眼,那枚指甲不见了!
沙地猛然下陷,一路陷入水中,波纹狂涌。平静的水面冒起大大水泡,水泡变成旋涡,一片带水黑衣飞旋到石上,一头长发甩下来。
“怎么赔我?”
声音低沉,又很轻薄。
萧史看他指自己,道:“我?”
“你踩在我脸上。”
……
手与脸用力的接触,已经令人大怒了,那脚与脸用力的接触,又该让人怎么办呢?
姬任好忽然道:“那你又怎么赔?”
“我为何要赔?”
姬任好的神色实在太可气了——他说:“踩了你,他就得洗脚,这还不够晦气,不够要赔偿么?”
那人微微一动,把长发撩起来,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他皮肤是黑的,黑的有点像玉。嘴唇刚动,眼神一晃,道:“原来是你们。”
上官谈笑从后面出来,凸着眼睛道:“他找你去了,你倒在这里!我说你躺在沙地里干什么,不怕把别人吓个半死?”
毕云生斜着眼睛道:“睡觉而已。”
上官忍不住道:“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毕云生慢悠悠道:“北方玩腻了,偶尔也到江南玩玩,脱衣服腻了,偶尔也穿穿衣服,我看你——”
“闭嘴!”
一阵风过,上官的手已经结实捂在他嘴上。看那力度,已经是杀人越货的境界了。两人四只眼睛对视,上官恶狠狠的道:“我告诉你,不能说,不能说听见没!”
“……我不说,不代表就不存在。”
毕云生扳开他手指,继续道:“你印堂发黑,人中浅薄,最近要倒霉。”
“我杀了你!”
上官谈笑直扑过去,忽然脚下一空,刚好踩中毕云生剩下的沙坑,噼啪一声,萝卜一样栽倒在水里,还晃了两晃。
真是铁口直断啊。
金碧辉煌的船在另一个港口,这是一条漂亮而牢固的船,船主是位美女,逢人未语笑先开,但很少出现。众人就在碧蓝的波浪翻滚中,直直驶向深海了。
毕云生听瑄分尘让他跟着,也无所谓,最近是淡季,出海的人少,找他带路的也少,只道:“平时就你一个,这会人多了,我可保不了。”
“海上每一处你都清楚,帮我们看着,别让人哄了就行。”
毕云生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嗤笑道:“我看你早被人哄了。”自己出去了。
瑄分尘咳了声,好像不大明白似的,道:“你看他说什么,我怎么就被哄了。”
姬任好扫了他一眼,漫漫然道:“是那,猴都没你精。”
也不知道是谁被谁哄了……舱门卡的关上。
人生,岂非就是互相哄骗的过程?
船上有六间上等舱,他们一人一间,还空出一间。跟随的手下住在船后,水手之类的都在下舱。按原定,两天一夜即可到,到的时候恰好是早上,但这几日有些风浪,偏偏又出了点事。
事出在姬任好身上。
无所不能的姬大阁主晕船了……
瑄分尘在舱里照看,哄着他吃饱睡好,又弄两片姜让他含着。姬任好越躺越晕,脸色白的死去活来,眼看是维持仪容,才没大吐特吐。最后实在顶不住,上甲板走动走动,吹吹风。
船开的很快,甲板上海风很大,能吹的都吹跑了。
瑄分尘略靠前,遮了些风,柔情似水的道:“任好,看你吐成这样……是不是有点想吃酸?”
姬任好气的差点倒仰,但欲驳无力,脸颊还有才睡出的红印子,使这怒,也不太像怒了。瑄分尘越发觉得可怜可爱,伸手揉了揉,想,一会儿给人看见,他不高兴了。又道:“好些没?”
大约是气的发晕,负负得正,似乎真觉得好了些。右侧了望台上人影一闪,毕云生轻轻滑下来,道:“揉他鸠尾穴。”
瑄分尘一怔,毕云生又道:“如果你坚持要炖老母鸡,我也可以给你弄。”施施然走了。
“你看,他就是嘴贫,哈哈哈哈……”
瑄分尘干笑两声,隔衣摸上鸠尾穴,轻轻揉着。
姬任好真想一桨把他抽进海里去。
水手接到吩咐减速,总算好起来了。瑄分尘面上笑着,心里实忧虑。姬任好坚持要来,虽然是为了梅袖手的消息,还把若颦留在阁中,声东击西。但敌在暗,焉知船上没有埋伏,驶到海中间一翻,什么都可以让给梅袖手了。虽然一路都调动了怀天海上势力游曳,等候调命,但还是令人担心。
瑄分尘一路严防死守,却什么也没发生,直到第三天傍晚,有人来报,到了。
一出门,惊涛骇浪,卷起千堆雪。
怪石嶙峋,船头斜斜插入岸边,恰好是一天然港口。极目四望,雾气迷茫。几人走上船头。上官谈笑抢道:“这就是金碧辉煌?”
美貌船主站在一边,招呼人下锚,笑道:“这位真急,你怀香抱玉时,也要脱脱衣服才有情趣呀——”从腰间摸出一只鸟,望上一抛,那海鸥盘旋向上,一会儿没了踪影。
哗啦啦一声,什么从上空跌下来,挂在空中。
几人走近,才发现万丈峭壁升天而去,一道绳梯垂下,仅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