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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132)+番外

那人哪还敢和若颦商量,急道:“是,是有一件东西,是瑄隐者的佩剑!”

“你也不要动!”

姬任好一字一字道:“传令守卫,把挖掘出的东西送来!”

屋中跪着两个人,床上坐着一个,谁都不说话。姬任好捏着床边,那檀木的床好像毒药,让他的手酸软,一直酸软下去,竟然像个垂暮老人一般抓不稳它。

和光同尘四个古字,沉沉的凸起剑身之上,一水的深绿。姬任好喘着气,目光从剑尖扫到剑柄,忽然一把抢了过来。

剑柄一瞬脱离了若颦的手,却没有脱离手指。有三根手指如附骨之蛆,紧紧握着剑柄,蓦然冲到眼前。

中指,无名指,小指。

姬任好慢慢抬起右手,蜷起这三根指头,然后对到剑柄上。

若颦不敢抬头,她从垂发的缝隙里,看见姬任好披散着一头长发,伸平了剑。剑柄上紧握着五根手指,其中三根凸起,分外的惨白凌厉。

当啷一声,青铜古剑跌在地上,惊起一室的惊心动魄!

“叛出怀天者,杀无赦!离开阁中者,不要管他。于事出大力者,有赏,赏多少由情形定。阁下全国产业,如果周转不过,除米庄,盐庄,茶庄,其余可以暂关。小的不管,大的必须抓紧。有掌庄的想单飞,想吃里扒外的,下去,你亲自带人下去,鬼部还有多少人?”

若颦慢慢起身,想捡回古剑,却又不敢,还是没动,道:“回阁主,只剩二十六人。”

“想单飞的让他一个人滚,想吃里扒外的按阁规处置,想反叛的只捉头领,余众不究。生意营运好的,抽钱赏。你再从画部抽几个会管帐的去,可以应急。”

若颦都应了,就见姬任好从床上撑起来,一手扫开被子,道:“把文书都拿上来,该我批的,一份也不能少!”

若颦惊道:“阁主,但是阁主你……”

姬任好捂了下胸,凄厉道:“还不快点!”

怀天阁内固然有一部分人忠心耿耿,但也有一部分人看风向,更有人蠢蠢欲动。毕竟头头躺在床上不知死活,这关系到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无论谁都难免揣着点想法。如果姬任好死了,怀天阁会是谁当家?姬天凤还小,而六掌部翻倒四个,剩两个在忙活,究竟谁势力大,谁最可能成为下一任阁主,成了后压不压的住场,是否怀天阁会分崩离析,有点谱的人心里都算过。

结果姬任好翻身起来了,起来就召见属下,批改公文,该干嘛干嘛。也有流言传出说是强撑着,但一天两天,五天六天到一个月。

姬任好居然没有死。

姬任好居然没有死。

冬天的冰雪渐渐融化,春日还来。

姬任好伏在桌上,手中笔啪哒一声,滚开了。

一只黄莺在窗外叫,声音格外大,于是又把他惊醒了。

看了看,写下最后一笔,终于把纸张都推到旁边。若颦悄没声息的守在后面,便上来把批文拿走,下去叫膳食。

姬任好坐了很久,忽然摸上自己的脸。

现在天才亮不久,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不久一串脚步,少女回来了。姬任好喝了口,把碗推开,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

若颦应了,心思却在另一方面,哀声道:“阁主,你已经一个月没好好吃饭了,就依了颦儿,把它喝完罢!”

姬任好道:“不想喝。”

又道:“拿镜子来。”

他喝不下一口汤水,甚至不想看见食物。他看见食物,居然觉得时间就从它中间流走了。他一个月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接收和送出如山的公文,发出赏或罚的指令。他莫名的感到惶惑,又或者是惶恐。他也不知当时为何想看镜子,他觉得多日不见,竟忽然不认识自己,好似对这个人,全然陌生。

镜是好镜,镶珠嵌金,旁雕双燕嬉春图案。照出的人影,也就格外清楚明白。

那阳光里晃出的人面,憔悴若死。

姬任好慢慢伸手,按在鬓边,确认并没有白发。伍子胥一夜白头,姬流光要死,也不过七日。

这是那个珠翠绫罗,天仙绮貌的姬任好么?

“颦儿,多久了?”

这句话何其的似曾相识,身后人道:“快一个月了,阁主。”

铜镜脆声被捏成两半,他忽然站起来!颤喝道:“你站着做什么!妆盒呢?马车呢?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动身!”

最后那个音破了,嘶哑的拖回一尾余韵,在喉咙里哽一声。低下头,右手捂到身前,他的身子想要蜷起,心却坚决不肯,一手扶到椅背上。若颦仓皇扶住他,感到这个男人在完全靠下来前,将自己狠狠推开,却踉跄跌回椅中。她心中惊痛,知道他胃的老毛病犯了。一个月殚精竭虑的折腾,正常人也要翻倒!

姬任好甩开她的手,抓起桌上的粥——熬的很细很软,调着补品药物。粥还很热,他一口喝了下去,这滚滚烫烫的感觉似乎把胃压住了,于是他再次把背挺直。

“还不快点!”

若颦急匆匆招呼下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面跑。管理车马的仆役有些慌神,连忙将最好的马,最亮的车配上,赶出侧门,绕到大门前等着。三四个护卫,两个领路人也到了,一人骑一匹马。马许久未出来,在青石板道上兴奋的打着喷嚏,而没有人说话。

车轮开始滚动向前。

“走了么……”

“走了走了,阁主且放宽心……”

姬任好感受到身下的震响,靠着马车壁,慢慢的坐直了,伸手去按鬓边,指尖渐渐滑下,最后却用力捏在自己的袖口上。

他竟然在怀天阁才稳的时候离开,他居然不去招贤纳士重新部署。他斥骂温顺的属下,他举止愚蠢毫无智计,他疲惫无神颓废苍老。他梳妆的粗糙,好厚一绺头发垂下来,尾端枯黄。方才从屋内出了大门,上得马车,经过无数目光,不知在多少属下仆役前丢脸。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凭什么要这样!他觉得自己难看,简直难看到不可理喻。他觉得实在难堪,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难堪!

谁敢让他这样难堪……

姬任好微微垂了头,按住小腹,很轻很慢的,蜷起来一点。

谁敢让他……这么痛……

“阁主且放宽心,看看窗外,柳已经绿了。”

若颦语带哭音,蹲在车厢的另一头熬药,煮食的事交代了两个粗使丫头。姬任好闭着眼调息了会,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暂时平息下去,变成一隐一隐的疼。

他靠着车壁,把头转过去。

抽条儿的树桠一株一株的在车窗外划过,蓦然就要,柳绿花红。

第78章 心碎神伤

马车辚辚而行,奔驰飞快,几天过遍了该去的路线,只剩最后一处了。

姬任好默默坐在窗口,想在无数行人中找到那张脸,但一直都没有找到。

忽然车停了,他很快的回头。

“有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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