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下面,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虽然楼是青石所砌,但地板却是木质,年久失修,已无人上楼,木质都腐朽了。半个镇子已经烧起来,火焰不住蔓延,已经来到楼上。
绿如蓝素来小心谨慎,见自己身处火中,败敌的想法便退了两分,又见朱砂神色冷峻,好似丝毫不见旁边的烈火,又退了两分,当即腾身而起,向外火焰稀薄处翻去。身形才动,朱砂一袖拂至,带起烈风。他虽然没有用出水云袖,但使惯了招式,同样带出八分威力。绿如蓝被迫拍栏再翻,从第一根柱子闪到第三根柱子处,火已经冲至脚下。
朱砂同时,也已翻跃而出,一伸手,攀到了钟楼之顶。右手水云袖激射而出,卷向下方。绿如蓝回手一捞,突然借力翻上,一把短刀当面,直刺而来!
朱砂好似并未反应过来,眼看刀刃,近在咫尺。
纤手突然一松,短匕呛然落下。
绿如蓝瞪着他道:“你……”
她攥着水云袖的手,缓缓松开。
皓白如玉的手腕下,露出一截针尾来,整根长长的银针,却埋入血脉里!
她虽然抓住了朱砂的白绫,却忘了那白绫是袖子,朱砂右手轻轻一弹,银针从袖中飞过,直插入她腕上。
绿色衣袂轻飘而起,坠入下面的熊熊火中,只一呼,便没了声息。
朱砂颓然垂首,又抬起头,忽然挥袖,刷的白绫缠上另一座刚着火的房屋一角,只一挥,腾身射出楼上,轻飘飘一翻身,正落在屋檐上。
返过头去寻找吕焉然身影,突然噗嗤一声,胸口剧痛!
一截长长的刀尖从前露出,鲜血滴滴答答的下去。好似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他勉强抓住刀前,缓缓回过头去。
正是一脸刀疤的韩十字。
朱砂从喉咙里喘出一口气,道:“你躲在哪里……”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朱砂一字一句的道:“你如何知道我会落到这里……?”
韩十字冷冷的道:“你会落到此,自然因为此处的火最小。”
朱砂道:“是……你安排的?”
韩十字道:“自然,如果我不将柴搬开,这屋早就着了。”
眼前步履开始不稳,韩十字正准备将刀抽出,给他最后一击,突然右边啪的一声,落了个东西下来。他心神一分,突然听到喀啦一声。
殷红的血汩汩流下。
朱砂紧紧贴在韩十字身前,利刀又穿出了几寸,而韩十字面容扭曲到极至,嘴角滴答的淌出血来。胸骨已被撞出一个凹坑,寸寸碎裂。
而他脚边,正是那把相思扇。
远处忽然传来吕焉然的呼声,朱砂勉强抬起右手,按住韩十字的胸口,猛一用力,鲜血喷溅了一地。随之眼前,也就只有黑暗了。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是几天以后。
手指触到的,柔滑的面料,朱砂缓缓睁开眼来。
左肩一动,便是一阵麻木,好似无法控制,又试了几次,他放弃了,用右手掀开绣花缎被,坐了起来。紫檀木的床头嵌着椭圆的白玉,水墨的纱帐垂下。
才想下床,门突然打开了。
吕焉然走进来,神色不善,道:“你坐起来干什么,躺下!”
朱砂摇头道:“你就不会对病人好一些么。”
吕焉然走过来,语气虽然凶,动作却很轻,按了一按他左肩下。见朱砂露出茫然神情,顿了一顿,突然道:“你的左手。”
朱砂神色微动,突然道:“镜子呢,给我镜子!”
吕焉然一字一句的道:“你的左手废了。”
朱砂充耳不闻,只是撑起身子,在床头妆台上捞了一面菱花镜来。才想抬左手抚面,就立刻又垂下来,只是叹道:“还好我的花容月貌……”
啪的一声,吕焉然掴他脸上了。
绝世姿容印上了五个手指印,她冷冷道:“现在你毁容了,可以哭了。”
朱砂怔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渐渐红了。长睫一眨,一颗泪珠突然滚下来,落在胸口的衣襟上。肩膀渐渐抽搐,他一头扎进被子里,终于声嘶力竭,大哭起来。
吕焉然回身走出去,合上了门。
门外两名守卫见了,连忙躬身,道:“吕姑娘。”
吕焉然淡淡道:“今日午上主上可曾来?可有说过什么?”
一名守卫答道:“并没有,主上自第一天来看过,后便事务繁忙,但仍然命我等每天上报朱公子情况。”
吕焉然颔首,便离了朱砂住处。他们已经回到庄子里,这个庄子,便是凌烟门总堂所在。
返回自己房间略歇了,便前往书房。这已经是习惯了,庄中藏书,几已看去大半。
敲敲厚实的书桌,将微微泛黄的一本书翻开,边角已经卷起。吕焉然伸手按了按,大略扫了一遍,是盘龙刀法的秘籍。
脑中仔细思考,推算刀法的去路,大略过了一个时辰,突然听得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这本来常常有人进来,取书或查秘卷,她并没有抬头。
鬼鬼祟祟的目光却亮了起来。淡蓝衣移进视野,在附近的书架边踱步,或翻翻这本,或看看那本,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在她身上游走,看了一次,转一个圈,又看第二次,如此再三,吕焉然蓦然抬起了头。
目光相撞,蓝衣人吓了一跳,冲口道:“我非卧底!”
吕焉然抽了抽唇角,道:“我知道,你是新进的左执法。”
蓝衣人顿时十分丢脸,尴尬告辞,正要返身而去,吕焉然又道:“等等。”
“你不是进来看的书的么?怎么不看了?”
蓝衣人轻咳一声,道:“既已看毕,自然不必……”
才转回身,突然见吕焉然的脸,已经在他的脸前。一人前进,一人后退,步步直逼到窗前,冷冷的道:“你做什么总是盯着我看?我欠了你钱,我拖了你后腿,我杀了你全家?”
蓝衣人拼命把头望后仰,吓到说不出话。门外守卫正在窃窃私语,便见到窗子哐的打开,一个蓝色物体弧线飞出,又是砰一声,烟尘腾起,木窗严丝合缝。
吕焉然坐回原地,面无表情翻书。忽然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那人不过是好奇,想看看你……也值得发这样大的脾气。”
水绿绣细纹,柔若西湖雨。长袖绾在身边,清丽绘秀眉女子侧了上翘眼角,柔声而至。
吕焉然忽然紧张起来,站起身,道:“你怎么来……”
夜色渐渐降临,朱砂躺在锦被之中,试着动了动手脚。
将养许久,也算好了,只是左手软绵绵的,无法动弹,只能勉强抬起,掀开被子便很吃力。
轻吐口气,又躺了下去,直望着帐顶。
而房门忽然开了,轻而稳的脚步声进来。烛光一晃,房中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