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做锦囊藏珠,”商陆解释,“传说是羲和大神用来收藏太阳的锦囊。”
听他这样解释,玉竹君倒是笑出声。
“那是云中君在纠缠羲和。他总是想要妨碍羲和真君的正经事。”
“你从哪里听来这种传说?”商陆也随之笑出声,同时目不转睛地看著玉竹君的侧脸。
“你不经常笑,但是笑起来很好看。”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玉竹君不自然地敛起了笑容。恰在这时,藏在云锦中的太阳终於一跃而出,天地间霎时光明夺目,连带著整座山中的群鸟也开始宛转地争鸣。
被那一瞬间的光明所吸引,玉竹君转头望向远方,雪原反射的日光顿时令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时间里,他感觉到始终注视著他的那道视线悄然靠近了,又一道温热又柔软的触觉擦过他的面颊,若有若无。
他惊愕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商陆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带笑容。
“你……”
玉竹君虽然经历过无数场杀戮,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此时唯有欲言又止,不知应该如何开口询问。正在犹豫时,倒是商陆首先站起身来。
“雪地太亮,不宜直视。日出已经看完,可以去拜塔了。”
第07章
正如商陆刚才所说,宝塔正在这座山顶的西面。离开初阳台,拾级而上,没过多久便远远地看见塔尖。
那的确是供奉南岳帝君的宝塔,以小巧精致的青砖砌成。内部虽是实心,但低端掏了一个佛龛,前面摆著个石质香案,上面蜡痕斑驳,看得出也有人打扫、祭拜。
这一路上,商陆始终走在前面,已经早先一步扫清了香案前的空地,亲自摆上了蒲团。
“这里风大,你又大病未愈,拜过之後便下山去吧。”
玉竹君点了点头,撩起下摆跪上蒲团。意外的是,蒲团居然在马车内的火炉边煨过,跪上去温暖且柔软。
这世界上如何会有如此细心的人?也难怪会成为一方巨富。如此出色的人物,也算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
也许这次伤势痊愈之後,自己可以去找福禄星君说说情,为“杏林堂”再添兴隆。
想到这里,他便开始准备与南岳帝君沟通。然而他只是闭了眼睛,连入定都没开始,耳旁就响起了催促声。
“好了没?似乎又要下雪了。”
“哪里有这麽快的,”玉竹君哑然失笑,“我这才跪下来而已。”
经他这一说,商陆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确实是快了一点。可是刚才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你会消失在我面前。”
果然是有仙缘之人,连直觉都很准。玉竹君在心中笑了笑,不去理他。
仙人之间互相联系,有时并不需要彼此见面。只要能去到供奉有对方香火的宫观内,利用灵修术就可以与他的元神沟通。
很快,玉竹君排除了心中杂念,进入灵修境界。这虽然也属於法术范围,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疗伤,已经不会太过疼痛。
平日里他使用这种手段的机会不多,但也算是屡试不爽。唯独这一次,任凭他如何尝试,却始终得不到南岳帝君的回应。
这种感觉……就好像南岳帝君根本就不在天庭。
怎麽会这样?莫非是自己离开天庭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麽变故?
玉竹君正在疑惑,耳边又传来商陆的催促声:“如何,可以回家了吧?再晚点就要推迟早膳的时间了。”
被他催得心头火起,玉竹君冷冷回眸一瞥,低声叱道:“吵什麽!要吃你自己回去吃!”
他明明已经压低了嗓音,竭力克制。但是被他呵斥的商陆竟好像小狗一样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玉竹君正一心想要找到南岳帝君的踪迹,便也无暇分心关注身边的情况。一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深思耗尽,丹田隐隐作痛才勉强作罢。
直到这时,他才回过头来,竟看见商陆就在他身後。
蒲团只有一个,商陆是直接跪在雪地里的。也真亏得他有如此耐力,若是换了别人,哪里能耐得了这麽多时候?
“这是干什麽?快起来!”玉竹君皱眉,“你自己是干什麽的,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害处?”
“知道是知道。”商陆依旧温和笑道:“可我以为你拜一拜就走。”
说著,他便抖抖下摆的积雪准备起身。可冻僵的膝盖一时难以保持平衡,竟打了个大大的踉跄。
“小心!”
玉竹君忙将他扶住。心中一时又是急怒又是内疚,好在这时马夫也赶了过来,二人便合力搀著商陆回到马车上。
返城的路上,玉竹君让商陆撩起裤管,双膝果然已经青紫。他皱了皱眉,忽然将掌心拢在那屈起的膝盖上。
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过来,商陆默默打了一个寒噤。玉竹君只当他是受了风寒,愈发恶声恶气道:“见过挨冻的,没见过主动找冻的。看你平时稳重,怎麽突然做出这种蠢事。”
陆商嘿然笑道:“我没注意……”
“荒唐!鸟兽尚知冷热,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又怎麽会……”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然听见车顶上突然“碰”地一声,有什麽东西撞了过来。那东西随即又顺著棚顶滚落,“唧”地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似乎是个活物。
玉竹君心中一怔,急忙探出去看,正见到车轮子边上停著只黑毛鸟儿,正在雪地上微弱地挣动。他怔了一怔,而身边的商陆却已经瘸著脚奔下了马车,再回来时怀里便兜著那只鸟儿。
这原来是一只家燕,时值隆冬,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翅膀上的羽毛脱掉了一些,露出个半寸长的狰狞血口。
“是被猛禽袭击了罢,”商陆小心翼翼地将鸟儿捧在手心,轻轻梳理著它的羽毛,“大冬天的,是从笼子里逃出来的吧?可是谁家会关著燕子?”
“看来也是活不成的样子。”玉竹君冷冷地插嘴,“不如找个地方埋了。”
“明明还有一口气在,怎麽能说埋就埋?”商陆皱了眉头,“带回去应该还能救回来。”
玉竹君却冷笑:“冬日的燕子,本就不应出现在淮阳,多半是个精怪,你不知物竞天择也就罢了,却也不怕惹麻烦。”
商陆道:“精怪受伤,也应该救治。前日你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我不要去攀折梅枝……现在这样岂非矛盾?”
玉竹君低声道:“矛盾的是上天。而我只是顺应天命而为。”
“顺应天命?”商陆失笑:“那当初捡你回来,又是不是违逆了天命?”
这话看似平常,却不经意楔中玉竹君心中空防。他并非看中死生之事。可这句话从商陆口中说出,却令他凭空打了一个寒噤,忽然怔忡起来。
见玉竹君眼神发滞,商陆明白自己言多又失,忙想做些挽回。然而无论他再说什麽笑话、献多少殷勤,一路上玉竹君又恢复了不冷不热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