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无法像原来一样,快步如飞。唯一欣慰的是,医生承诺再静养几个月后,他应该可以照旧外出,只是无法长途跋涉。
对于这样的效果,柏渐离已经很满意。
掏出钥匙打开门,他回到久违的家中。
虽然一直有付房租,但因为他在墨尔本,所以房子空了三个月无人居住,房间充满了闷窒的空气。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通风。
柏渐离推开通往花园的后门,凉爽的风迎面吹来,一片翠绿的草坪映入眼帘。
围栅脚落,开着一排黄水仙,花瓣像是喇叭花,里层是嫩黄色,衬着橙色的嫩芯,迎风招展,非常妍丽。
柏渐离一步步走过去,蹲下细心观察,刚搬来时根本没有看到,离开不过几个月,现在居然开得到处都是。
他淡淡一笑,用手轻轻抚了抚娇嫩的花瓣,然后接了一点水,仔细洒了一遍。
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温柔的风拂过他残破的身躯,有种让人痊愈的感觉。
回到室内后,他灌满水壶,开始烧水,同时,打开自己的行李,将衣物一一归位……
回头一看,电话留言键在不停闪烁,于是随手将它打开。
「小离吗?」
突然入耳的声音,让柏渐离正往行李箱中拿出衣物的手顿了顿。
到异国他乡四年了,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来电。
「我是妈妈。小离,我一直试着打手机给你,但不是没信号,就是没人接。妈妈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就是……」
母亲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声音再度响起,「我已经再婚了,你的继父他对我很好,不过他在新加坡有生意,所以六月份我会跟他一起回新加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爸爸的那位……她在结婚后不久就怀孕了,听说怀的是一个男孩,你恐怕很快会有一个弟弟……你什么时候回国?到时候就可以看到他。
「小离,你一向是个坚强独立的孩子,妈妈一点也不担心你,只是希望你能早点找到一个好女孩,成家立业。还有,我刚给你的户头汇了一万澳元,如果不够的话,再跟妈妈讲。先这样,妈妈到了新加坡后,再跟你联络,再见。」
柏渐离放下毛巾,神色淡漠地走过去,照系统的提示,毫不犹豫将留言删除。
如果不是母亲提起,他都几乎忘了,忘了父母早在他出国的那一天,正式签字离婚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他逃得如此快如此之急,是否下意识不想面对这样的结局?
父母算是和平分手的。
他们早就貌合神离,从柏渐离懂事起,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场面,几乎没有,完全像独立的个体,各忙各的,不要说看到父母亲昵的样子,即使是正常的沟通,都少得可怜。
现在回想,他的脑海中,几乎没有一幅他和父母在一起、可称之为「家庭」的温暖画面。
所以,当大学毕业后,被父母告知,他们正在协议离婚时,柏渐离半点也不吃惊,很平静地接受了。
然而,他真的不在乎,真的一点也不受伤吗?
他守口如瓶,并不代表他无动于衷,他冷漠以对,并不代表他没有遭到沉重打击。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天涯孤客,谁想要一个人寂寞至死的生、活着?谁想自己的家庭四分五裂?谁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微漠的幸福,在现实的寒霜下被摧毁?谁想一再伤害深爱着自己,并且自己也深爱的人,一次次将他推开,让他彻底心灰意冷?
谁想这样!?
如果没有爱,就不要结合,一旦立下神圣的誓言,就应该用心经营、努力维持,至少,也要学会对自己的孩子温柔以待,不要让他们在冷漠的氛围中,一天比一天更扭曲,成为一意孤行的独行兽!
柏渐离深深知道,他没有爱人的能力。
无法做一个好情人、好丈夫,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父亲。所以,他绝对不会和任何一个人结合,不会结婚生子,更不会再带一个像他这么孤独的孩子到世上。
正因为比谁都无比深刻地看到这一点,柏渐离很早就认清了自己今后的归宿,一直奉行独身主义。
在登机那天,不得不说,他的心里有着隐隐的自我放逐与自我伤害的快感。
想要亲手斩断一切、放弃一切,他如愿以偿了,那么今天,他就必须承受这种后果。
柏渐离静静闭了一下眼睛,平复自己的思绪,继续聆听后面几通留言……
有几通是生意伙伴打来的,大都是问候,并交代一下公司近况,这几个月来,柏渐离都没有过问公司事务,一切由合伙人打理。
「渐离,是我!」
熟悉而轻松的声音传入耳中,柏渐离的唇角微微上扬。
肖诚。
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温暖。
「你最近去哪儿了?打了几次电话给你,都进留言,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该不会又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乱转吧,小心不要被熊吃了。」
这几年来,和他唯一保有联络的人,就是肖诚。
当然大多数都是肖诚主动来电,他偶尔也打电话过去,两人谈一些生活琐事,絮絮唠唠的,没有印象深刻的东西,可照样聊得很开心。
前一、两年,肖诚还谈到安雅丽,谈到两人今后的计划,如想再买一幢房子,想出国旅游,但后来提得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完全没了她的消息,安雅丽这个人,就像在肖诫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肖诚不说,柏渐离也不会问。
他只是猜测,他们之间也许有点问题,但国际电话很贵,他不想浪费时间,也下意识回避这个名字。
大劫而回,听到好友的问候总是件愉快的事,柏渐离微笑着删掉留言,一边去厨房倒烧好的开水,一边想着,等会给肖诚一个电话。
就在他以为把留言删得差不多时,突然,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空寂的公寓响起……
「柏渐离,我是谢言。」
正拎着水壶往茶杯里倒的手猛地一颤,热水飞溅而下,悉数淋到他的左手上……
柏渐离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放下水壶,打开水也头,用激烈的冷水冲过被炙伤的手腕……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血色迅速自唇间褪去,一颗心怦怦乱跳,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
听到这句话,柏渐离又是一惊,下意识朝窗外张望……
门外空无一人。
他这才意识到,这些留言都是三个月前的,不由苦笑了一下,缓缓关上水龙头……
一步步,全身僵硬,绷紧着,走到电话旁……
「你母亲给了我你的地址和电话。不过看样子你不在家,我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所以还是留言给你吧。